“跟死人争运气?”苏衔不咸不淡地驳他一句,殷临曜笑一声,遂不再言。苏衔也不再搅扰他,任由他又抄完一页,才道,“找我有事?”
殷临曜搁下笔:“民间传言是你散出去的?”
“还用我散?”苏衔一哂,“殷临晨又没那本事让宫里秘不发丧,陛下驾崩这么大的事,瞒得住吗?”
殷临曜淡看着他:“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装什么傻。”
他是问那些对六弟不利的传言。这与父皇驾崩之事一起传出似乎自然而然,实则并非如此。
这事至今都只是大家寻迹推测,拿得出手的证据一件没有。眼下局势动荡,六弟人在京中又有药作为威胁,或多或少也已笼络了一批人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不会任由这“谣言”轻易传遍天下。
当下着传言却已几乎人尽皆知,说无人在背后推助,殷临曜才不信。
苏衔咂着嘴倚向靠背:“怎么的,你还心疼你六弟啊?”
殷临曜沉然:“我是怕他狗急跳墙。”
苏衔了然:“哦,担心皇后是吧?”
“放心。”他耸了下肩,“殷临晨就是狗急跳墙也不能动她——弑父之罪已足以让他被口诛笔伐一辈子,手上再沾上嫡母的血,他总要掂量掂量轻重。”
这道理殷临曜自然也懂,只是关心则乱,苏衔这样说,他便也不再多言,只又道:“待得事情终了,一起去父皇陵前祭拜吧。”
苏衔沉默不言。
殷临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直至故去都未能听你叫过一声父皇,你不后悔?”
苏衔仍自沉默着,殷临曜喟叹摇头:“罢了。”
“有一点。”苏衔忽而开口,顿了顿,又说,“有点后悔。”
他近来也总在禁不住地想这些了。设想从前一次次地针锋相对,设想自己若早些叫过一声父皇又会如何。如此自是越想越难受,想搁置不提又不可能。
安西,谢云苔自从有了身孕就有些嗜睡,近来愈发明显。苏衔带兵离开也并未能改变这一点,不过这样倒好,她睡过去,就不会没完没了地担心他了。
这日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谢云苔翻过身,身侧无人。她闷闷地盯着身边空荡荡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叹着气起身,守在屋外的春樱察觉动静,立即打帘进来:“夫人起了?”
跟着就递上封信来:“相爷又来信了。”
这话才让谢云苔面上溢开一笑,她伸手接过信,信中如之前一样只寥寥数语:第一句说到了哪儿,第二句说挺好的,让她不必担心,第三句提及沿途路过了一片松林,他看到松鼠在枝头蹦蹦跳跳,想来松鼠也在张望他们。之后就没了。
除此之外还附了颗松果,装在小盒子里一并送来。谢云苔只道是他路过那片松林时随手捡的,拿起一看才见底下还压着张纸条,纸条上写说:“松鼠拿这个砸我,疼得很。”
她读着就不自觉地想象他与松鼠斗气的样子,自顾自地笑出声,遂将信与松果一起妥善收起,又去找爹娘。
家里近来都是她起得最晚,在她到爹娘房里时他们都已经用过膳了。阿婧坐在苗氏膝头乖乖跟着读诗,看见她唤了声:“娘!”
“阿婧乖。”谢云苔朝她一笑,苗氏忙吩咐下人备膳来给她,阿婧又告诉她,“今早的肉粥很好吃,娘尝尝看!”
“好。”谢云苔应下,脑海中思绪已不由自主地飘散,想到苏衔也是爱吃肉粥的。
倒也不是盯着肉粥吃,只是早上相较甜味他更爱吃些咸的。可若让他吃药,他又必会撒泼耍赖嚷嚷要蜜饯解苦,吃起来还尤为挑剔——不够甜的不要,有核的也不要。
婚后这个爱好变得更加过分,从前只消给他拿来就好,他就算得寸进尺也不过是要她喂他一下。婚后却变为了嘴对嘴喂一下才能满意,要不然就得亲一下,谢云苔为此没少笑话他:“还不如阿婧!”可他脸皮那么厚,才无所谓她怎么说。
心念这般飘开,谢云苔不知不觉回想了好多事,不觉间已吃饱了才回过神,招手唤下人来将早膳撤走。
而后大半日都没事,谢云苔陪着阿婧练了会儿字就到了晌午。小睡一个午觉再起身,就给他写信。
二人间的书信每隔一日便要走个来回,有时想来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说,可一旦提笔,又总有得写。
谢云苔就告诉他,这两天安西冷了。风刮得厉害,出门走一走都觉脸吹得疼。夜里窗外也风声呜咽,搅得人心神不宁。
“没人抱着我睡觉,风声听来更冷了。”
她把这句话直截了当地写了上去,反正也不会有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