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苏衔二话不说,提步走进寝殿。不多时,宫人们也都回到殿中,谢云苔进了寝殿,径直走向坐在床上读书的苏衔:“公子怎么样?受凉没有,可有什么不适?”
苏衔手里抓着把花生在吃,信手往口中又丢了两个:“没有,没事。”
“天还冷呢,公子别这样溜出去。”谢云苔抿一抿唇,轻声细语地劝他,“想看歌舞,可以让歌舞姬来的吧。”
苏衔想想,还是不拿偷书的实情吓唬她了,便说:“传来紫宸殿啊?那帮老匹夫知道了又得弹劾我,我现在没力气跟他们吵架。”
瞎说,都有力气自己飞去教坊了。
趁他低头看书,谢云苔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矮柜,去给他沏热茶。
而后的十余日,苏衔就都扎在书堆里。他看书极快,读完的书却不让人拿走,都堆在殿里。谢云苔每日晚上将他看完的一本本整理好摞在桌上,三两天桌上就放不下了,只好放在桌边的地上。
小半个月过去,桌边垒出了一面小墙。
月末,苏衔新伤初愈,御医道已无伤势复发的可能,只消再慢慢将养些时日便可。苏衔在宫中早已待不下去,当即请旨回府,皇帝点头应允,当日晚便有宫人来帮着谢云苔收拾东西——衣裳一类倒没多少,主要是苏衔昨日又去御书房挑了许多新书,还没来得及读,要一并带走。
翌日天明,三驾马车陆续行出宫门。头一驾中是人,后两驾中都是书和往年的奏章与信笺,苏衔点名要了一些出来,谢云苔也不清楚都是什么。
回到府中,一应行李自有小厮们出来搬,谢云苔随着苏衔往里走,迈过次进门,便看到苏婧在第三进门中张望。看见苏衔,她往外迈了一步又止住,好似犹豫要不要出来。
苏衔一笑:“阿婧?”
“爹爹!”苏婧即刻不再矜持,从门中飞扑出来,一袭嫩黄的衣裙飞扬,像只活泼的小黄雀。
她扑到苏衔腿上,苏衔弯腰一把将她跑起来,苏婧轻叫一声,旋即要挣脱:“不要抱我不要抱我!他们说爹爹受伤了!”
“嘁。”苏衔嗤之以鼻,抱着她走得大步流星,“受伤也能抱十个你。”
不多时三人就进了书房,苏衔虽有愈半个月不在,周穆也日日都让人将房中打扫得干净,一如离开时一般无二。苏衔抱着苏婧坐到书案前,苏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爹爹还走吗?”
苏衔:“不走了啊。”
“太好了!”苏婧舒气,抱住苏衔的胳膊安静了会儿,再开口声音有点酸酸的,“爹爹再去别的地方,带阿婧一起好不好?”
苏衔没多想,随意地“嗯”了声。谢云苔微觉不对,皱皱眉头,半蹲下身。
视线一触,她果然看到苏婧眼圈红红的。虽说该是因为想念,但谢云苔还是多问了一句:“阿婧,怎么啦?爹爹不在的时候,阿婧可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话没说完,就见苏婧眼眶更红了一阵。她往苏衔怀里拱了拱,蹭掉眼泪,口中却说:“没有的。”
苏衔蹙眉,也追问:“怎么了?”
苏婧还是否认,但声音因为心虚压得更低:“没事的……”
不多时周穆回来了。他方才去了苏家那边,告知苏衔今日回府之事,两边毕竟明面上是一家人。苏衔看到周穆,就又问他怎么了,苏婧立刻回头,朝着周穆大喊:“没事情的!”
“阿婧别怕。”谢云苔伸手在她额上摸了摸,“不论好事坏事,都要让爹爹知道呀,家人之间不可以隐瞒的。”
这话果真奏效,苏婧一下子紧闭了口,秀眉微微锁起,小脸紧绷着缩在苏衔怀里。
周穆一声长叹:“那边的情形您也知道。陛下接您进宫养伤,让旁人瞧着像是伤势不轻,各自就都有了算盘。几个胆子大些的,第二日就上门讨过东西了,让我给赶了出去。后来又有几个小孩子溜了过来,抢了小小姐的东西。小小姐一时气急,动手打了人。”
周穆说到末一句的时候,苏婧小小的身子一缩,偷眼觑着苏衔,低语呢喃:“我不是故意的……爹爹别生气。”
她本来无所谓东西被抢,可他们在她面前说爹爹死定了,回不来了,日后她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本就每天都在担心爹爹呀,听到这句话一下又气又怕,鬼使神差地就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她是哭着砸的,砸到了何处她都没看清。只记得那位堂兄在被那边差来的仆人带走的时候半边脸都是血,还在凶狠地骂她:“你等着!等你爹死了,我要你好看!”
谢云苔听得心惊。周穆说得虽然委婉,但意思分明——说白了就是一家人觉得苏衔快死了,想来分家产。
这算什么家人?!
她想起那日她告诉苏衔家人都来看他,苏衔说他们是盼着她死,她还争辩说不是,现下看来他说的却半分不假。
苏衔的脸色寒下去,倚向靠背,冷意从齿间挤出:“敢欺负到我府里来?给他们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