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彻见她不依不饶,情知躲不过去,沉默了会儿后,如实道:“如若华老爷子说,她这病没办法医,这辈子都记不起当年旧事,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再请皇祖母赐婚,往后余生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对待。可并非如此……”
“她如今虽记不得,可迟早有一日是会想起来的,”裴明彻对此也说不上是喜是悲,是平静地说道,“若我趁着她失忆,将人给哄骗到手,他日她恢复记忆之后要如何自处?”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乐央觉着,若自己是裴明彻,必定是要在此时将人给哄骗到手的,这样的话将来也会多写留住沈琼的筹码。
可她心中也明白,真这么做了的话,多少有些卑劣,于沈琼而言也并不公平。
“你此时若是什么都不做,等将来阿娇恢复记忆,说不准就要舍你而去。”乐央嘀咕道,“你就当真舍得?”
裴明彻沉默下来。
他心中自然是不舍得的,这些日子来也始终在左右为难,反复犹豫纠结。他在朝野大事上杀伐决断,可在与沈琼相关的事情上,却总是如此。
既怕她离开,又不忍心逼迫。
乐央将他这模样看在眼里,啧了声,也没再多问下去,只说道:“罢了。等回头阿娇若是恢复记忆,想起那些旧事来,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的。”
裴明彻无声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他心中很清楚,沈琼并不是那种会因着旁人的劝告就改变主意的人。她看起来耳根子软好说话,但在大事上,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才出长乐宫,恰好遇见华清年带着內侍来看诊,裴明彻站定了,又同他聊了几句沈琼的病情。
前些日子,山中别院的侍从们被尽数押解进京。春和这个人办事向来谨慎得很,别院中的侍从大半都不知晓他的身份,剩下的对他的来历也是一知半解。
裴明彻在百忙之中抽空料理此事,挨个审问过来,方才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华老爷子不辞辛苦,耗费了不少精力,最后得出结论——春和令人给沈琼灌下的那药,其中所谓的西域毒草便是无常草,也就是先前曾害得沈琼两度失明的那玩意。
因着这毒草,裴明彻与舅舅韦项撕破脸,此后在朝堂之中多有弹压。众人大为困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贤妃更是曾将他叫去问过,试图说和。
但裴明彻却始终未曾让步,他没有要韦项的命,就已经是留情。
韦项当年是想着借裴明彻再得权势,可最后却是弄巧成拙,但韦家系在裴明彻身上,他又不敢贸然再做出格之事,只能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当初沈琼眼疾医好,裴明彻也毁了韦项那里剩余的毒草,原以为算是彻底过去,却不料竟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裴明彻因此问到韦项那里,方才知道,先前那位凉州刺史,十余年前曾是韦项帐下的尉官,也曾参与到当年那场战争之中。正是因着这个缘故,阴差阳错地留了些毒草。
但好在祸兮福之所倚,并未绝人之路。
“这无常草佐以其他药物,加重了毒性,说是能让人忘却前尘旧事,实际上是将人变成傻子。”华老爷子捋着胡须,向裴明彻讲解道,“但沈姑娘与寻常人不同,她先前曾中过此毒,又得以救治,如今经脉血液之中是存着些解毒之物,故而能留着神智在。这种事情玄之又玄,虽有相生相克,但能像如今这般,也算是吉人天相了……”
裴明彻凝神听着,等华老爷子讲完之后,方才问道:“那……能治吗?”
他问这话时,提心吊胆,声音也放得很轻。
华老爷子倒也没有打包票,只说道:“需要些时日,急不来。”
以他老人家的性格,说到这地步,就已经是九成能治了,裴明彻郑重其事地道了谢,请他多多费心。
沈琼如今暂居宫中,华老爷子不便进宫,便索性将日常诊脉之事交给了华清年。
“沈姑娘眼下挺好的,你不必担心。”华清年算是最了解裴明彻与沈琼旧事的人了,这大半年来看下来,只觉着替他心累。但感情之事外人是没法插手的,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给沈琼治病,多少让他宽心些。
裴明彻颔首道:“我知道。”
沈琼如今过得的确很好,她忘了那些旧事之后,反而再没了任何顾虑,宫中人人顺着她的意思来,整日里无忧无虑的。脸颊都稍显圆润,算是将先前消瘦的补回来了。
“倒是你,”华清年打量着裴明彻,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近来事情繁多,但还是要留意身体。我看你这气色,若是再不改,只怕迟早得有一场大病。”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