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春和也再没多留,站起身来往外走。
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忽而停住脚步,他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时常会怀念你尚在失明的那段日子。”
沈琼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大步出了门,只留下这么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桃酥端了茶点来,正撞见春和出门去,还没来得及问候,对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进了门,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们是起了争执?我从没见过春和方才那个模样……”
她将茶点放在沈琼手旁的小几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臂,小声道:“还挺吓人的。”
沈琼并没那个心思同她解释,撑着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怎么了?”桃酥很少见着她这副模样,当即在一旁坐了下来,好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云姑也已经清点好礼单,来向沈琼回话。
沈琼心不在焉地扫了眼,将那单子随手放在了一旁,同她二人讲起了春和的事情。她并没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和盘托出,包括长公主先前的劝告与春和方才的争执,最后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自问向来爱恨分明,可如今到了春和这里,却成了一团烂账,自己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云姑与桃酥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长公主既然已经那样说了,你会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桃酥心中是觉着春和有些可怜,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还会惹得沈琼难过,便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云姑复又劝道,“毕竟快刀斩乱麻,与其这么一直拖着犹豫不决,倒不如彻底将事情给说开了。这样对春和而言,兴许也算是解脱。”
这话的确有道理,沈琼听后,总算是稍稍好过些。
她闭了闭眼,又想起春和临走时的那个目光,心中明白,他今后应当不会再上门来了。
沈琼自问对春和并无男女之情,可一想起他那番话以及走时的模样,便觉着如鲠在喉,就像是看了折惨淡结局的戏似的。连带着,都没有了到将军府去收拾东西的闲情逸致,只闷在家中逗汤圆玩。
只不过她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出两日,便有位不速之客上门来了。
桃酥急匆匆地来回禀时,沈琼正在书房摆棋谱,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便先笑了声:“怎么,天要塌下来了?”
虽知道她这是有心缓和气氛,但桃酥却也笑不出来,拧眉道:“外边来了位客,自称是宣平侯。”
沈琼怔了下,这才算是想起这位跟自己的关系,又笑道:“就这事,值得你急成这样?”
她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生父并没什么感情,如今听桃酥提及,心中也很是平静,并没什么“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
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不耐烦。
“你说,若是我说不愿见他,他肯知情识趣地离开吗?”沈琼好奇地问了句。
桃酥见她这样,原本焦急的心情倒是缓和了不少,如实道:“怕是不肯。”
“既然这样,那就去见一见吧。”沈琼将手中的几枚棋子扣在了棋盘上,掸了掸衣袖,冷笑道,“横竖是免不了的。”
云姑知晓宣平侯与沈琼关系,故而从小厮报出他的身份后,就直接冷下脸来,甚至压根没让人进门来,而是先将桃酥叫来,令她去问过沈琼的意思。
故而沈琼出了书房的门,只见着云姑守在半掩着的大门前,依稀能见着半个人影。她抿唇笑了声,同云姑道:“放进来吧。”
说完,便转身进了正屋,压根没正眼瞧那位宣平侯。
一直到在厅中坐定,桃酥沏了新茶来,沈琼方才抬眼打量了那位应当是自己生父的人。
宣平侯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并不显老态,只是如今的精神看起来不大好。他相貌倒也不错,能看出来年轻时应当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如今年纪上来了,倒是透出成熟稳重来。
自打进门起,他的目光就始终落在沈琼身上,如今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神情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怅然。
沈琼不慌不忙地任他打量,也不说话,只想看看他会如何开这个口。
室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