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人是好说话,但绝不是那种无底线宽纵,奉行的从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晴姐只要还在恒家一日,我便不能如何。”沈琼原就是为了帮江云晴而来的,断然没有反过来给她招惹祸端的道理,“但若是让我就这么关铺子不干,那也不行。她们想让我的生意做不下去,我偏不遂她们的愿。”
云姑颔首道:“你既是有法子了,那只管吩咐就是,我都依你。”
“这事儿急不来,得等个合适的时机才行。”沈琼拿起杯盏来,将剩下的那点酒喝完,而后道,“在这之前,我得去见见晴姐……有些话我在心里藏了许久,可如今想来,还是说出来才能顺畅些。”
她打定了主意后,便没再犹豫,第二日梳妆打扮了一番后,又登了将军府的门。
兴许是有东苑那边陈嬷嬷照拂的缘故,绿漪阁这边的确是一切顺遂,再没发生过先前那样苛待人的事。接连喝了月余的药后,江云晴的病情总算是渐渐好转,向来苍白的脸上也总算添了些血色,不至于让人看着便觉得揪心。
沈琼来时,江云晴正在窗边做女红,一见着便连忙放了手边的东西迎了出去。
“近日可还好?”沈琼挽了她的手,关切道,“怎么还亲自动手做这些?交给仆从去做就是,你得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劳累。”
“整日里闲着也无趣,便想着做些绣品打发时间。”江云晴从绣筐中翻出个香囊来,给了沈琼,“看看喜欢吗?”
这香囊上绣的是沈琼最爱的桃花,灼灼其华,格外娇艳。
沈琼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的绣工愈发好了。”
沈琼少时多病,常常在府中闷着,也就江云晴时常会上门来陪她解闷。
她在生意一道上极有天赋,琴棋书画也还行,可偏偏在女红这里一窍不通,跟着江云晴学了半年,最后还是能把鸳鸯绣成丑鸭子的水准,便索性放弃了。
江云晴的女红却是极好,不管绣什么都活灵活现的,时常会给沈琼做些小玩意。
“这帕子也是给你的,”江云晴指了指绣绷上那尚未完工的帕子,同沈琼笑道,“等改日绣好了,我让红杏给你送去。”
沈琼连声应了下来,转而又向红杏问起江云晴的病情。
“我前些日子听红杏说,你在京中开了个胭脂铺子,”江云晴并不知晓这几日的事情,随口问道,“生意可还顺遂?”
若依着沈琼以往的作风,是不会将这种麻烦事告诉江云晴的,但她这次原就是为此而来,便没再隐瞒,将近来的事情大略讲了。
江云晴随即变了脸色:“是不是二夫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我……是我连累了你……”
“倒也未必是她。”沈琼心中其实已有七八分把握,但仍旧只是说道,“退一步来讲,纵然真是她,那也怪不到你头上,你不必内疚。”
江云晴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显然仍旧是愧疚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二夫人并非好相与的人。”沈琼叹道,“有些话我先前未曾说,可如今却少不得要提一提。毕竟若是我不说,怕是也没人同你讲了。”
“你我之间不必有什么忌讳,”江云晴道,“你只管说就是。”
沈琼轻轻地摩挲着那香囊上的绣纹,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晴姐,你可曾后悔过?当年你机缘巧合之下与恒少将军相识,一见倾心,离开故土来到京城,这些年来受了这么多的苦……可曾有过后悔?”
江云晴没料到她竟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嘴唇轻颤,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可沈琼却不依不饶地看着,仿佛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不可。
“路是我自己选的,”江云晴的话音中带上些无奈,“如今再说什么后悔不后悔,又有什么用处呢?”
江云晴遇上恒仲平之时,年纪轻轻,正是为了心上人能不顾一切的时候。而到了后来,钱氏百般苛待之时,她偶尔曾有过后悔,但也仅限于此。
归根结底,她并非沈琼,这些年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做不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若恒二夫人是个宽厚能容人的,又或者,她私吞了银钱之后就能好好待你,我绝不会来说这些。”沈琼此番算是见识了二夫人的手段,思来想去,怎么都放心不下,“如今我来闹过一场,陈嬷嬷能看顾一时,可却不能照拂一世。你……”
沈琼毫不怀疑,等过了这阵子风头,钱氏迟早还是会对江云晴下手的。陈嬷嬷纵然能管得了一时,可只要将军府后宅的管家权还在钱氏手上握着,那江云晴就始终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晴姐,你可曾想过离开恒家?”挣扎许久后,沈琼终于问出了深藏心底的话。
江云晴满是诧异地看着沈琼,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
其实当年江云晴离开江南,沈琼专程去送她之时,便曾经说,若是她在京城过得不痛快,便只管回江南来。
但这话任是谁听了,怕都会觉得是孩子气的任性话,并不会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