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五个人里,就属Shirley杨和孙九爷学问最高,可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有神论者,另一个满脑子家传的迷信思想,事到如今,我只好由着Shirley杨和孙九爷尽量客观的分析地仙村里的情况,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孙九爷叹了口气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凡事没有绝对。封师古的尸体遇火不焚,被那么多铜刺钉住后依然能动,金木水火土一类的物理生克现象,在它身上已经完全失去作用了,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它是超出了五行之属的尸仙。”
Shirley杨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世界上肯定是有神存在,哪怕只是存在于精神信仰中,至于尸仙是否存在……我想所谓的尸仙,可能只是古代人对某些超自然现象的描述,明代虽然距今只有几百年,但当时世间仍然盛行烧丹炼药,以求长生不死,或许观山太保在棺材山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可以使人死后不腐不僵,就称其为尸仙。举个例子来说,就好比古代人眼中的天狗吃月亮,被现代人称为月食,然而不分古今,当时的人们都自认为掌握了这一天文现象的奥秘,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其实即使是以当代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的速度,对宇宙和世界深入的探索也是非常渺小的。”
孙九爷听罢点头说,“尸仙的存在,也许正如杨小姐所言,是类似于古代人眼中天狗吃月亮的神秘现象,但咱们至今也不了解真相,更有可能永远也揭不开古尸成仙的谜团了。而且由于封师古的所作所为,这些东西如今确实出现在了棺材山里,倘若尸仙逃出这地底世界,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也不好说。总之咱们还得想办法,赶在山崩地裂之前,把它彻底除掉。”
胖子插口说,“既然那老地主头子已经修炼的水火不侵了,咱还能有什么招?总不能一人一口把它嚼碎吃了吧?依胖爷所见,这活不是咱们不想干,而是实在干不了,不如随便卷点明器,趁着腿脚还能动唤,撤开丫子跑返出去才是正路。”
孙九爷冷哼一声说,“王胖子你还在做梦?九死惊陵甲的厉害你又不是没瞧见,我先前反复说过了,只要这座棺材山一完,咱们连具囫囵尸首都留不下,竟然还指望逃命?不如听我一句劝——人的一生,活的有没有价值,不在于他生命的长短,而是取决于他这一生做过什么……”
不等孙九爷说完,胖子就恼了起来,骂道,“放你封家老祖宗的狗臭屁,那老地主头子封师古烧都烧不化,你有种自己下去跟它拿板砖菜刀单练,别他妈拽着大伙给你垫背。反正胖爷是死活也得逃出去,咱是光荣的无产阶级,死也不能死在棺材山给地主当陪葬品。”
幺妹儿看胖子和孙九爷快要掐起来,赶紧劝阻,但她哪劝得住这两位,Shirley杨见状赶紧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刚才正在考虑如何克服眼下面临的种种困境,经她提醒,立即回过神来对众人说:“又都歇过劲来了是不是?都别练嘴皮子了,先听我说,我看棺材山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咱们事先的预想,盘古脉中的地形比迷宫还复杂,到目前为止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地仙村,至于想除掉古墓中的尸仙,更是有心无力。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歩,这条暗道里,多半藏着封师古不可告人的秘密,大伙先在这喘口气,然后再沿着这条暗道走下去,看看能否找到脱身之策。”
我终于将众人说服,这种处境中别无他策,谁也想不出什么高招,可以说目前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也只有这条暗道,是最后的一条行动路线,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要先押上五条人命才能知道结果。
原地发愁干着急于事无补,俗话说的好,“要吃辣子栽辣秧,想吃鲤鱼走长江”,要想逃出生天,也许只有挖掘出棺材山所埋藏的真正秘密。可时间一分一秒的不断流逝,九死惊陵甲紧紧箍住山体,塌方和地震不断发生,我们稍微歇了几分钟,就不得不匆匆起身,继续沿着地仙的暗道往最深处探寻。
这段暗道的地形并不规则,有的地方开阔,有的地方狭窄,我们顺着地上铺设的铁链,向前摸索着走出十几歩,发现地上又横卧着一具尸体。这具死尸十分奇怪,看起来生前应该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脸上披头散发,身着的衣衫破烂不堪,几近半裸,裸露的胸膛上一条条肋骨都突显出来。
因为棺材山是条藏风纳水的灵脉,所以地仙村的死者皆是面容如生,全部死者的皮肉容貌都还保存完好,绝不会形成干尸。而暗道中的这具尸体,不仅被锁在粗重的铁链上,而且干瘪枯瘦,犹如饿鬼一般,手脚皆被镣铐锁住,不出我先前所料,应该是个被关押在密道里的囚徒。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录片,片子里有几个镜头是被德国纳粹关押在集中营里的犹太人,都是瘦的皮包骨头,可以说那情形十足的触目惊心,甚至让人难以想象——人类可以因为长期缺乏营养食物而瘦成那副模样,看到眼前这具囚犯的尸体,就让我想起了战争记录片里的那一幕。
不过为什么地仙封师古,竟会用如此沉重的刑具,来锁住这样一个枯瘦的老者?这个关押在地仙村里的囚徒会是什么人?
胖子一向是见怪不怪,看了两眼便说道,“这种事,连没看过福尔摩斯的人都能分析出来,肯定是反对封师古的人,结果都遭了那老地主头子的黑手,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活活饿死了。”
Shirley杨和孙教授都说不像,看那囚犯的尸身上,衣服的样子非常古怪,不像是明代百姓的穿着,也不像地仙村里观山太保的诡异装束,被如此秘密的关押在暗道里,绝不会是普通人,但是关于囚徒尸体的身份,根本无从判断。
众人满腹狐疑,往前走了几步,赫然是间宽阔的洞室,石室中的铁索镣铐更多,铁链上还铐着上百具狼藉的死尸,老少妇孺都有,全部是骨瘦如柴,而且有不少尸首断肢缺足,死状凄惨难言。室内更有几尊青铜巨兽森严陈列,大部分的尸骸,都被牢牢锁在其中一尊高大古老的铜龟周围。
我如坠五里雾中,棺材山地仙村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既不像用活人殉葬的墓室,又不像普通关押囚犯的地牢,但这间密室已经是地仙暗道的尽头,只有来路的一个入口,前面再也无路可行。
其余几个人也都觉茫然失措,眼下只能推测出一点,这些被关押在地仙村古墓密室中的囚徒,不会是普通的奴隶和罪犯。Shirley杨眼明心细,她很快发现在所有死者的身体上,都有一个酷似乌羊的文身。尸骸中有一位苍髯老者,看那头发胡须和服色,身份显得与众不同,我上前一翻,果然在尸体的衣襟内发现了一些字迹。
孙九爷奇道,“还是与乌羊王的传说有关?这是不是说明,这些囚徒不是地仙村的人,他们也许都是巫楚时代的遗民,为什么会被封师古抓来关在此地?”说着话,他便迫不及待的挤身过来,观看那些写在残破衣襟上的字迹。
我点了支蜡烛照亮,众人定睛细辨那片字迹,确实符合孙九爷的猜测。原来这些密室中的尸骸,原本都是棺材峡中一支古老的遗族,世世代代守护着棺材山的秘密。封师古建造地仙村古墓时,在棺材山遇到了这些巫者的后裔,曾杀了他们许多人,后来得知这批人掌握着巫邪时代的占星演卦之术,便将他们秘密关押,日以继夜的施以酷刑折磨,逼着他们为地仙演卦推象。
由于深藏地底的棺材山,是巫邪时期的祭死之地,埋了无数装有死者尸器的小棺材,年深日久,阴气沉积之下,竟在腐尸残骨里生出尸丹。凡是死后藏了尸丹一同下葬之人,即使入棺时腐烂僵化,埋在土中百年之后,也会渐渐变得和活人一样,于是巫者就从土中掘出古尸,以显灵异之能。
但是后来发现,那些死而不化的尸体一旦出土,就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因其死亡的人畜不计其数,当时巫风也从此衰落。所以在乌羊王死后,棺材山便被视为禁地,平时在当地人口中,连相关一个字都不敢轻易提及。
封师古在盗发乌羊王古墓之时,发现早已没了脑袋的乌羊王竟然鲜活如生,便动了邪念,知道山里有条盘古神脉,就打算借此度炼成仙。他认为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是由于古人不明究竟,不能善用,反遭其害,于是穷尽所能修造地仙村古墓。
但是封师古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为求万无一失,便强逼着那些巫者的后裔为其推演象数。封氏祖先是在棺材峡盗掘悬棺发迹,盗出了许多载有星相异术的龙骨,也从中得了些推算占验的本事,可都是后天所学,许多奥秘之处不得传授,毕竟不如乌羊王遗民掌握的精妙广博。
古代占星观象,不一定是直接仰望星辰,更准确的办法是借助铜器龟甲占卜,因为古人认为龟壳纹路就是天星征兆的直接反应,现代科学虽然发达,但对人类精神领域的探索,反而不如古代人的理解来的直观,对于许多古老的语言和启示的精准难以理解,其实那正是占星演卦的玄妙所在。
地仙封师古从陕西盗掘了几件西周古铜器,都是推卦占星的铜兽,暗中藏在地仙村古墓的秘室中,并将这些囚徒关在里面。开始那些巫者还不肯触犯祖宗留下的禁忌,但后来吃不住严刑拷打,加上封师古不断杀人相逼,只好为其推算。
得出的天启是,九死惊陵甲会逐渐吞噬棺材山,而在有盗墓者进入古墓倒斗的时候,地仙的棺椁会遭刀山火海诸劫。自古以来,传说凡是成仙者必须要经历若干劫数,随后成了尸仙的封师古,将在地仙村毁灭之时,带着全部殉葬者,跟随着那些盗墓者一同逃出棺材山,然后这世上便会是尸山血海,在天兆星法中称此为“破山出杀”之象。
这些乌羊王的遗民,生前都很清楚在封师古入葬之时,他们都会被杀掉灭口,在临刑前,有许多人都在衣襟中藏留了血书,发出了很多极其恶毒的诅咒,死后变为厉鬼也要前来复仇。
我们接连翻看了几具尸骸留下的诅咒和遗书,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这些死者死于几百年前地仙下葬之时,他们利用西周古铜器占卜象数,所得结果,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能否应验,但我们五个人却无不清楚,这些幽深微妙的天机肯定是真的,而且就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尸仙出山是命中注定将要发生的,那我们就是促成此事的一个重要环节,而且无论我们做什么,该发生的都必然会发生,人类在早已注定的命运面前,如同蝼蚁般毫无抗争的余地。
我虽从不信命,可结合进山以来的种种遭遇,再看到这些血迹斑斑,几百年前便已写下的字迹,一切事情无不暗暗吻合,真如被当头泼了一盆雪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有种在劫难逃的不详预感。难道人生在世,无论一饮一食,还是一言一行,都是早已注定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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