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杨问我有什么计划?我把地图展开,指点上面的图标,跟她说了说我的构想:“青溪防空洞,是深挖洞广积粮时期的历史产物,我估计当初在此地建造大规模防空洞,应该是与这里地下矿井矿洞众多有关,从图纸上来看也是如此,施工队将半天然半人工的洞窟加以改造贯通,使之成为纵横相联的战备设施。不过图中也标出了已有多处塌方淹水,工程进行得很不顺利。”
我用排除法,将不可能挖出古迹遗址的几个区域圈了起来,青溪附近所有的山都被挖空了,盐井矿道和改筑为防空洞之类的地方,包括这古镇的地下也是空的,都不可能有“地仙村古墓”,应该把目光集中在“真空区域”。
Shirley杨是点头会意的人,当即领悟了我的意思,说道:“很有道理,真空区域是不是所谓的矿脉盲区?乌羊石兽最后的出土位置,必定是工程隧道与矿道不重合的区域。”
我说没错,战备防空洞施工之前,附近的山川地形都被彻底勘察过了,省去了咱们许多周折,既然又知道“欲访地仙,先找乌羊”这一重要暗示,首选的目标,自然是最有可能挖掘出“乌羊石兽”的地点。所有的矿道,都是依巫盐矿脉的走势开掘,所以极不规则。
从图纸上分析,只有青溪战备防空洞最西边的一段,是根据需要全新开通的,完全没有利用原有的矿道,而且根据图纸上的标准显示,西端的地下隧道尚未完工,这说明这段地区的工程一直进行到了最后,至于实际情况和下一步如何行动,咱们还要实地看看才能掌握。
Shirley杨又多了几分信心:“不怕线索乱如麻,只怕一丝线索也没有,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咱们抽丝剥茧,终究能找到地仙村古墓。”
孙教授在旁听了半天,赞同地说:“还是胡八一这老兵油子有经验,刚到青溪就抓住了工作重点,当年跟我一起被押在劳改农场的封团长,也是打了好多年仗的人,大概就因为太能打仗,都被部队里的首长们给贯坏了,根本不是服人管的性格。那人很牛气,也够神气,他说他以前在朝鲜打仗时,天天都坐缴获来的美式吉普,吃美国罐头,有一回美军飞机穿房檐查户口,炸弹扔到他眼前都没伤到他一根毫毛,这种人哪里能够老老实实地在采石场啃窝头?所以才铁了心要逃回老家。以前我总觉得他不可能活着跑到此地,现在想想,你们这些真正经过战火考验的人,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也不知道封团长他……”说到最后,又满腹忧虑地陷入了沉思。
我劝孙九爷别多想了,有人怀疑你谋杀了潜逃后失踪多年的封团长,却是死无对证的事,其实只有想害你的小人才会这么判断,他们就不想想,凭您这九爷的本事,就算暗中下手,恐怕也耐何不得那位封团长,那位爷可是跟美军作过战的志愿军团级指挥员,所以组织上没定你的罪也是有道理的。这事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只不过没给你正式澄清而已。
我想只要封团长当年真能逃到这里,他就多半躲进了“地仙村古墓”,不管现在是死是活,都会被咱们找到。你这宗冤案到时候就能有个了断。
既已有了初步的行动计划,再无挂虑。众人分派了守夜的顺序,便先后听着外边沙沙的无迹雨声昏昏入睡,一夜无话。次日早上仍是阴雨绵绵,青溪镇遍地都是土坑、泥沟,加上雨后山路泥泞无法行走,我们只好决定就由后院的地道下去,前往西侧的战备防空洞。
据说这条地道本是暗道,因为封家宅在解放前,多是地主矿主的居所,因为社会局势不稳定,军阀土匪横行,采巫盐的矿主又多是黄金巨万之富,而且皆是双手沾满了矿奴的鲜血。为了防备不测,除了在宅中阴养一批“死士”,作为看家护院的家丁,还特意留藏暗道,以便遭遇意外时能够迅速逃脱。
不过当初留下的各条暗道,几乎都在修筑人防设施时被破坏了,隐秘的入口暴露在外,内部也成为了大型防空洞的一部分。所谓“防空洞”并非只为给老百姓躲避空袭轰炸,最低限度也具有“三防”作用,当年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动不动就叫嚣要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战略轰炸”,为了积极备战防御,全国上下才大规模进行“深挖洞、广积粮”,这种地下设施的很大一个作用,就是隐蔽储存大批战备物资,上至导弹、飞机,下至粮食、被服,都可以纳入其中,完全是按照战时要求设计建造,规模很是不小。
青溪古镇地下的这片区域,都是相联的圆拱形仓库,都是在以前的矿井中修筑而成,浅灰色的水泥墙,给人一种十分肃穆冷酷的观感。水泥脱落的地方,还可以看到原本矿道的岩层,局部范围内的渗水十分严重。
虽然防空洞内每隔十几米就有一盏照明灯,但线路都受了潮,简易发电设备也早都损坏,无法再行使用,只能用“狼眼手电筒”照明,凭借地图和指南针提供的参照前进,这段地下通道并不难走,而且在通道交叉路口处,还有明显的指示。
在地下通道中一路向西,防空洞内部的潮湿气息渐浓,走到半路,遇到一段塌方的洞窟,无法再按照原定路线前行。我拿出地图看了一看,也只有从侧面的岔路绕过去,当下退回十字通道处,看地图上的标注,如果走左侧的通道下去,将是一条原始矿道,已离开了防空洞的范围,入口处设有栅栏,挂着一块木牌。
我举起手电筒一照,木牌上似乎有字迹,但被泥污盖住了,胖子上前用手抹了几抹,红色的字迹当即显露出来,胖子一字字念道:“前方塌方——危险,老胡,看来这边是矿道矿井,可能有塌方的危险,肯定不太好走,咱们还是走右边绕过去比较好。”
Shirley杨举着手电筒照了照右侧通道:“右边墙上也有字,敢于斗争、敢于胜利……那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了看右边水泥墙上的标语,真是格外熟悉,笑道:“你肯定看不明白,这叫最高指示。地图上表示右侧是条备用通道,比较狭窄简陋,但已经是完工了,同志们我看咱走到此地也没得挑了,只好从有标语的这边进去。”
胖子说:“得勒,听胡司令的最高指示准没错,走着……”说罢大摇大摆地当先走了进去。我担心胖子走得太快脱了队,赶紧招呼其余三人,跟着他快步向前。西侧通道的渗水更为严重,也可能是和下了一夜的大雨有关,两侧虽有排水管口,但地上的积水仍是有脚面深浅,水泥墙下边都生满了绿苔。
黑绿色的墙根里铺了满满一层蜗牛,白花花的十分显眼,往里走蜗牛更多,有活的也有死亡后留下的空壳,一脚踩下去,就会传出“喀吧喀吧”的壳体碎裂声。
幺妹儿虽然胆大,此时脚底踩着稀烂一团的蜗牛死体,也难免觉得有些恶心:“以前哪有郎儿个多蜗牛?它们都是从啥子地方冒出来的?”
我转头对她说:“这地方渗水太多,苔痕厚了才引来蜗牛,你只要别想它就不觉得恶心了,跟紧了我,千万别掉队……”我还没嘱咐完她,就听前边有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孙九爷被遍地的蜗牛滑了个四脚朝天,两手都被碎壳扎破了。
我赶紧伸手将他搀了起来,看他没摔断筋骨才略微放心,在这狭窄潮湿的通道中无法歇息,便让他再咬牙坚持坚持,好在孙九爷是吃过大苦受过大罪的人,跌得身上青淤了也不以为意,咬咬牙还能继续往前走。
我见这队伍中有老有小,真摔断了胳膊腿也不是闹着玩的,就让幺妹儿和Shirley杨扶着一瘸一拐的孙教授,我和胖子在前一边走,一边用“工兵铲”铲开前边地上的大片蜗牛,给他们清理道路。
第九章空袭警报
如此走了一段,终于走过了这片铺满蜗牛的通道,推开一道铁门,里面豁然开阔起来,头顶有一道道山外的亮光漏下,雨已经停了,有一阵阵阴凉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此处是备用通道尽头的一片连接部,很快就可以抵达西侧防空洞,这一大片区域贯穿整座山腹,以前矿井密布,如今内部都是钢筋水泥。
我看孙九爷疼得呲牙裂嘴,两手血淋淋的,就说先歇会儿再走,给他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孙教授把背包放下,找块干燥的地方坐了,由Shirley杨拿出急救包给他清理伤口,孙教授叹道:“不服老不行了,倒退十年,摔着一下算得了什么?想当初在果园沟劳改农场……”
我坐下来的时候,见孙九爷又摆老资格,大事做不来,小事做不好,正想取笑他几句,抬眼间却见他和Shirley杨身后站着个人影蹲在地上,正偷偷伸手去捏粘在孙教授背上的蜗牛,捏到一个就送进嘴里吃了,那团黑影无声无息,Shirley杨和孙教授竟然都未发觉。
我心中一惊,把幺妹儿拽到身后,叫声“有情况”,立刻跳起身来,“工兵铲”早已抄在了手中,胖子也是反应奇快,抬手就将“连珠快”急射而出,两枚前端是透甲钢锥的短,就如两只飞蝗,“呼”地一声从孙教授和Shirley杨两人中间掠过,擦着那团影子钉到了水泥墙上。
角落中的那团黑影如鬼似魅,受惊之后闪身就逃,身法快得难以思量,胖子待要再次用连珠快射它,却听孙教授忽然大叫:“不要放箭!”紧接着又高呼道:“老封……你别跑啊,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文革早就结束了……”
孙教授的喊声,在空荡宽阔的防空洞里反复回响,可回答他的却并非人声,而是防空洞深处一阵阵呼啸凄厉的“空袭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