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霓被几名宫婢扶着,艰难地上了舆轿,碧棠替她理好裙裾,又将一个手炉递过来,道:“小姐若是冷了,只管叫奴婢一声。”
苏青霓接了那手炉抱着,忽然叫住她,轻声道:“碧棠,日后不要这样称呼本宫了,如今是在宫中,人多耳杂,让人听了不好。”
闻言,碧棠一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奴婢记下了,皇、皇后娘娘……”
苏青霓笑了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往后轻轻靠在软枕上,舆轿的帘子放了下来,遮去了冷风。
紧接着,舆轿被抬了起来,稳稳往前行去,桑蚕丝的轿帘被风轻轻吹起些,露出了一丝缝隙,苏青霓从中看过去,只见碧棠走在一旁,面容沉静,鼻头有些发红,大约是被风吹的。
苏青霓心中一酸,她垂了眼,怔怔地看着手炉上的朱漆描金龙凤纹,碧棠是她的贴身侍女,八岁就跟在了她身边,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先帝留下遗旨,苏青霓被赐婚永嘉帝,便带着碧棠一道入了宫,可最后苏青霓却没能护住她。
延宁帝病重之时,朝廷的大权掌握在了苏青霓与一干内阁大臣手中,延宁帝的亲生胞弟怡亲王意图谋反,使人暗中给苏青霓投了毒,最后险些没救回来,事后碧棠十分自责,独自去调查投毒之人,不想却因此送了性命。
此后多年,苏青霓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心中抱憾,尽管她后来为碧棠报了仇,可人已不再了,报仇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她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正在苏青霓思量间,舆轿停下了,帘外传来了碧棠的声音:“娘娘,养心殿到了。”
苏青霓应答一声,帘子被打起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养心殿的大门里有人影晃动,紧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来了,那是帝王的仪驾。
这么巧?
苏青霓心里冒出点儿疑惑,欲起身下轿,碧棠连忙扶着她的手,道:“娘娘小心。”
还未等她站起,一个太监小步跑了过来,先是行了个礼,道:“娘娘,皇上说,礼就免了,直接去慈宁宫便是。”
闻言,苏青霓也乐得轻松,她如今脚伤不便,自然是能不动弹就尽量不动弹,她往外看了一眼,见帝王仪驾已经走了,才吩咐碧棠道:“咱们也跟上去吧。”
“是。”
宫人们重又抬起舆轿,踏着满地的冰雪,跟在龙辇之后,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穿过隆宗门,再往前走,又过一道宫门,前面便是慈宁宫了,宫道两旁有宫人正在清扫积雪,见了圣驾浩荡而来,连忙纷纷伏跪了下去。
苏青霓抱着手炉,坐在舆轿上,仔细地回想着有关于太后的事情来,她上辈子与太后的接触并不多,永嘉帝崩后,太后就搬出了慈宁宫,去宫外一座行宫住了,此后数年,非大祭不回皇宫。
话说回来,这位太后也是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她本是小官之女,没什么家世背景,入宫时也只是一名小小的常在,不知怎么入了先帝的眼,一路青云直上,风头无两。
先帝甚是宠爱她,甚至不惜力排众议,将她立为皇后,盛宠十年如一日,未曾衰减,而先帝此后也再未纳过新的妃子。
只可惜,美中不足之处也有一桩,太后不曾有子嗣,一直没能替先帝诞下一儿半女,颇是令人唏嘘,但即便如此,她的位置也仍旧牢固。
据说有大臣以皇后无所出,提议先帝废后,惹来先帝震怒,最后反倒丢了官职,此后几经折腾,无人再敢提此事了。
由此可见,这位最终能当上太后,并不是运气使然。
苏青霓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轻轻地摩挲着手炉上的花纹,有些走神,耳边听得碧棠小声呼唤,她才察觉到舆轿已经停了。
“娘娘,慈宁宫到了,皇上在前面等着您呢。”
苏青霓拖着受伤的腿,小心地挪下了舆轿,外头冰天雪地的,冷风刺骨,碧棠接了手炉,又叫几个宫婢来搀扶她。
苏青霓看了看地面,这时候她的腿还疼得紧,并不能触地,但是总不能像昨夜那样单腿蹦着进慈宁宫,否则像什么样子?
她一咬牙,将腿踩在了地上,极力无视脚踝处传来的疼痛,碧棠目露担忧之色,却也没再劝,扶着她往慈宁门走。
帝王穿着深色的冕服,长身玉立,正站在台阶前,他的通身散发出冷漠的意味,仿佛那宫檐上的积雪,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苏青霓忍着痛,一步步慢慢地走到他近前,面上带出一丝微笑,道:“皇上。”
楚洵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的左脚上,面上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只是道:“走吧。”
他说完便率先上了玉阶,慈宁宫的大门敞开,门边的宫人跪了一地,楚洵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没再走了。
苏青霓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走得近了,才听见楚洵开口道:“皇后回宫之后,记得叫个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