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文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那莲花上,略有失神。
圣上落水一事瞒不住宋毅。
当日宋毅就让人送了些补品进宫,又责令了圣上身边的宫人,挨个打了板子,告诫他们没有下次。
打那日起,梁简文在宫中遇见圣上的概率就多了起来。两人碰面从点头示意,到问候两声,再到闲谈几句,渐渐有些熟稔起来。
这些事情梁简文自不会让宋毅知晓。
毕竟他身为九门提督多年,也经营了一些自己的人脉,阻止这点消息外传是可以办得到的。
他不是不知与圣上走得近些,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行走,一旦宋国舅知晓,只怕会对他横生猜忌。
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每每与圣上交谈,他总觉得莫名舒心。圣上博闻强识,又通情达理体恤臣子不易,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开解他心中烦闷,令他多少有几分感念。
更何况……
梁简文指腹抚着衣袖纹路,心绪微乱。
这件衣裳必定是她亲手缝制,因为这纹路,与他珍藏箱底的那件,如出一辙。
时间不经细数,不知不觉,又是两年的时光从指缝悄然滑过。
宣化十四年春。
这一年,元朝满十二岁了。
苏倾也快至不惑之年,而宋毅再过上两年,就要过五十大寿了。
有时候闲坐的时候,苏倾也会突然想到,原来她在这个时空都过了这么些年。回想从前种种,就好像是光怪陆离的几场梦一般,那般的不真实,又那般的深刻。再想她如今,似乎也不似十分真实,明明从前的她,所设想的生活中,不曾设想过会有如今这般的日子。
看昨日似梦,看今日非昨,有那么几个时候,她难免有些分不清,是从前是虚幻,还是现在是梦中。只有每每见到元朝那刻,她方恍然惊醒,觉得她这虚无的梦,落地了。好似那浮萍终于飘到了岸上,落了根。
“想什么呢。”宋毅抚着她的鬓发问道。
苏倾回过神,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问:“元朝也十二岁了。是不是该提前相看几个优秀的后生,先备着,省的到时候好女婿被人抢了先?”
闻言他哼了声:“谁敢抢一个试试。”继而话题一转,看她:“元朝是时候有个正经身份了。国公府里,也得有一个正经主母来操持她的婚事。”
时隔数年,这个话题再次被提起,苏倾知道,这件事真的不容再拖延几年了。
见她神色恍惚,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多年沉积心里的那疑问,这一刻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你可是……可是还在怨恨着爷?”
他语气很轻,却带着莫名的沉重,听得她微怔。
片刻之后,苏倾轻摇了摇头。
“你给了我半生磨难,却也护了我半生安稳。”她慢慢道,“纵然我无法彻底释怀,可我对你已无怨恨。”
不等宋毅激动问出另外一个烦扰他多年的问题,却又听她轻声嗫嚅:“我怨恨这个世道……”
开了春,宋毅将那晗哥也一并带在身边培养着。别看晗哥人小鬼大,调皮捣蛋的很,可聪明伶俐劲可不比哪个少,思路又活泛,胆大却又心细,令宋毅颇为满意。
心下不是没有几分后悔的。他有时候也在想,或许当时应该忍下,继续将晗哥过继,再从小好好培养,那他长大后绝对也是个好苗子。
可每当有此念头时,他不由的再回想当时那种情形,想了想,就觉得吧那时候还真是忍不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毅这边到底还是听到了些宫里的风言风语。虽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足矣引起他的警惕。
之后他就亲自安排了席面,名曰家宴,宴请了梁简文及其三个嫡子。而他则带了明哥、晗哥,一同前去。
酒过三巡,宋毅就说起小辈的前程来。
听到梁简文提到他嫡长子学问做的差,只怕前程堪忧等等,宋毅便笑道,说是这不打紧,文官不成可走武官的路子,等过些年大些就先安排在禁卫军中,之后有了军功也就前程无量了。
梁简文听他额外提到禁卫军,便知今日这宴,无好宴了。掩住刹那惊慌,他面色如常的笑着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