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只当是柳妈他们归来了,心道这一去还是够久的,能有大半个时辰了,连她肿胀不成样子的眼皮都消肿下去,他们这会才归来。
忙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拭干净,苏倾便笑着打开门应了上去。熟料这一开门,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福禄本是想直接往后头抱厦间走去的,可到了膳房这块,见了膳房的门虚掩着,便想着先进去看一眼先。不成想刚走到门口,这大门就从里头打开了,抬头一瞧,好家伙,那冷冷笑笑正瞪着他的不是荷香姑娘又是哪个?
福禄松了口气,看着苏倾面上竟有几分庆幸:“荷香姑娘,再寻你不到可就要出大事啦!姑娘您快随我走一遭吧,老太太他们可是等着姑娘您过去呢。”
上了一遭当的苏倾哪里肯信?只当那府上大爷贼心不死,又遣了狗腿子前来哄她过去戏弄,当即气白了脸,抓着两扇门就要狠狠合上。
福禄急的热汗都冒了出来,死命的扒着门缝,急急对着苏倾解释道:“哎哟荷香姑娘,您切莫再耽搁了,我这次真不是哄您,是真的要出大事情了!若姑娘您还不赶紧点的过去跟大爷解释清楚,那我也只得依着大爷的吩咐,转身就出府去寻那牙婆子,将你们膳房一干人等全都发卖了出去!荷香姑娘您向来热心肠,想来也不愿见到这样的惨剧发生吧?”
乍然听闻,苏倾猛一抬头瞪着他,又惊又怒:“发卖?凭什么?”
膳房里的其他人又未曾惹恼他,他凭什么!
福禄不赞同道:“大爷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岂容咱们下人胡乱置喙?且大爷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不过因着寻不着姑娘,膳房里头的人又咬死不说,这才恼了,发作了一通。只消姑娘过去解释一番,想必大爷必定不会再提发卖的事情。”
苏倾抿了唇未再置喙半个字,脱了身上围裙之后,就面上无甚表情的跟着福禄快步往老太太院里的方向走去,可眼中的恨怒简直犹如实质的能喷出火星子来。心头也是怒火高炽,只想着若当真因着她的缘故害的柳妈他们被发卖了出去,连累着他们自此漂泊无依前途未卜,那她这辈子的良心岂能安?可恨那厮,竟如斯狠毒!
揣着满腹满胸的怒与恨,苏倾随着福禄踏进了老太太内院,只冷冷的看着福禄进去传了话。待得了准许之后,苏倾便垂下了眼皮敛住了眸里的怒意,掀了猩红色的毡帘,垂首入了房内。
第20章不发卖
“给大爷及各位主子请安,祝愿各位主子们在新的年头里身体安康,四季如意。”进了房内之后,苏倾的眼神在地上晕倒的柳妈身上顿了几瞬,之后便垂了眼跪下问安,声音虽带了些嘶哑,却隐约带着些清凌凌的意味,让人辨不清她的情绪来。
苏倾问安过后,屋内暂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堂上的宋毅不紧不慢的持着杯盖刮着杯沿,时不时的戳饮一口,仿佛没听到堂下苏倾的问安声。
苏倾暗怒,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兀自咬牙忍着。
只待过了好半会,堂上依旧没有人出声,整个屋内只能依稀闻得身旁福豆极力压抑的啜泣声。苏倾在旁听着心中极为难受,又极为担心柳妈的状况,正待她咬了银牙,几欲忍耐不住要出声询问之时,自里屋内陡然传来了老太太询问的声音。
“谁进来了?可是那荷香丫头?”众人忙抬眼看去,却原来是于里屋歇着的老太太被惊起,这会子正打了毡帘由宝珠搀扶着走了出来。
苏倾见老太太出来,忙敛了心神,恭敬的冲着老太太的方向磕了个头道:“奴婢来给老太太贺新年了!愿老太太年年岁岁的福寿安康,四季如意。”
老太太由宝珠搀扶着在宋毅旁边落座后,满目慈祥的看向她:“好孩子,快快起来罢,地上凉,可莫要受了寒。”
闻言,苏倾却未起身,只是看向老太太的方向,眼圈泛红:“回老太太的话,奴婢有罪,不敢起身,且让奴婢跪着回话吧。今个这遭确是奴婢犯了规矩,不该借着身体不适为由便惫赖不曾过来给各位主子们磕头拜年,新年之初,劳的各位主子们兴师动众,实乃大不敬之举,奴婢甘愿领罚。只是膳房一干人等素日兢兢业业做活,尽心尽力的办事,尤其是柳妈劳心劳力操持膳房上下事务,对府上更是忠心耿耿,实在不应得此下场。奴婢恳请老太太开恩,莫要因为奴婢犯的错而牵连至他们身上,若要发卖就发卖奴婢一人即可,奴婢不会有丝毫怨言,只会感恩府上厚恩。奴婢本是无根无萍之人,赖得府上收留,给了奴婢头顶一片砖瓦,才让奴婢终于有了一块栖身之所。而府上老太太及各位主子又和善,素日待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不识好歹辜负了主子们的一片厚爱。奴婢这遭去了,只怕再难有机会报答各位主子们的恩情,可只要日后奴婢活的一日便会为各位主子们诚信祷告祈福一日,哪怕下辈子也会结草衔环报答各位的恩德!”
说到这,不等堂上人言语,苏倾就恭敬的朝着老太太俯身叩首。
苏倾含泪哽咽,一番话更是说的诚挚恳切,老太太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怜惜之意大起,多少有些埋怨她长子先前的那般不近人情,遂一拍椅子扶手,掷地有声道:“大过年的,做什么要打杀发卖的?咱宋府上素来以仁善起家,这是宋家老祖宗定下的家规,要宽以待人,纵然下人犯了过错,那也是酌情处理,哪里有随意发卖的道理!荷香丫头你起身罢,前头进来瞧你面容憔悴嗓音嘶哑,明显是害了病症,想来你今早因病未过来磕头请安也并非是托词,老身今个就做主了,谁也不用发卖出去!”
苏倾进来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成想事情峰回路转,老太太竟赦免了他们所有人的过错。苏倾心生感动,遂诚心诚意的朝着老太太的方向再次叩首:“谢老太太仁慈!”
宋轩不着痕迹的分别看了眼老太太和宋毅,然后悄悄凑近身旁的田氏,叹道:“打爷记事起,能让大哥落得下风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这个丫头了不得,瞧这番话说的,若再添些辞藻堆砌堆砌,着实可作出一篇陈情赋来,也难怪老太太听着动容,竟当众落了大哥的面子。”
田氏瞧那丫头人虽伏地叩首,却不折损她身上气度半分,不由在心里暗赞一声,这丫头身为身为奴婢之身着实可惜。
见她家爷意犹未尽的还要再说,田氏遂小声提醒道:“大哥向来耳聪目明,且瞧着他此刻面色不渝,爷这档口还是莫要再说的好。”
宋轩当即闭嘴。
其实宋毅前头之所以怒恼,不过是担忧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如今见她人安安稳稳的在这,这悬着的心也就落了。本来也宗案也算了了,可哪里晓得旁人都会错了意,均误认为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胡乱迁怒,欲借着今个苏倾没过来请安的缘由借题发作,这才让苏倾含泪叩首恳请发卖自身,让老太太怜惜之意大起当场落了宋毅的面。要真说起来,他在意的不是老太太落了他的面,却是那丫头要发卖她自个的那番话。
宋毅只觉得此话真是刺耳极了,看着堂下苏倾的目光中就不由得带出了几分不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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