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之上,原本迟迟欲走的皇帝,终究是停下了步子。他侧身,冷冷道:“证据?你能有什么证据?”
皇帝的面色发冷,眼中寒意如刀。福昌公主不曾见过父亲这一面,一时有些胆怯,喉中吞了口唾沫。但很快,她打起精神来,惨白着面色道:“母后…母后为了拉拢洪致庭,决心将我许配给他。只要太子身死,我便要嫁给洪致庭为侧室。洪家的求娶之礼,早已到了我手里!”
说罢了,她胡乱地摸了摸袖口,掏出一封信并一支金钗,虚虚一递。
她握有信封的手指,在冬日的寒风里簌簌发抖。
婚事还未提至明面,洪致庭便已对她势在必得,特地修书一封寄来,说自己在北地要为公主修建殿宇。字里行间,洋洋得意,让福昌十分恶心。
他便是仗着自己是女子,只能依靠着母后、绝无跳出母后手心的可能,才敢如此肆意妄为、胆大行事。但洪致庭永远不会想到,齐知扬与她心心相印;除了岐阳宫,她还有别的归处。
“哦?”皇帝打量着她发抖的手,对苗公公道,“去,把公主的证物拿来。”
皇帝倒是还不大信,但一旁的李淳已开始发了慌。
“胡闹!”他身体一横,挡在了苗公公下玉台的阶梯上,怒斥道,“福昌,你休得胡言乱语!母后什么时候将你许给洪致庭了?你这是被齐知扬蛊惑了,开始胡说八道了!”罢了,转身对苗公公低吼,“苗公公,此事荒唐,还是作罢!”
李淳的阻拦,叫福昌公主越发气急败坏。
——要不是为了哥哥,母后怎会押上她一生的幸福,宁可毁了她,也要拉拢洪致庭?!
她本就是因为哥哥才被逼至如今的境地,哥哥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胡闹。
福昌公主的身子细细地发起抖来,面色又怒又恨,眼中竟有怨泪。她陡然推开两侧的太监,亲自从另一侧挤上了玉阶,颤着手,将信封与金钗递上,哭道:“父皇,证…证据就在此处……!”
又怕又惊之下,她忍不住打起了嗝。
她自小娇贵,从未做过如此惊天动地之事,竟向着自己的兄长与母后挥刀。可她并不后悔,她知道自己若不这么做,那等着她的,就只有无穷的怨恨。
一旁的李淳眼见着福昌哭倒在地,一时间,他的面孔一片大愕,脑内空空,竟不知如何圆场。
福昌公主是他的亲妹妹,皇后的亲女儿。打从一开始,皇后就未将她划为外人。纵是要将她嫁给洪致庭,那也竭力在为她谋求更好的,要求洪致庭必须善待女儿,修筑宫殿,独加宠爱。
可福昌却全然不顾母后的苦心,竟…竟就这样,背叛了岐阳宫!
她到底为何这样做?!
李淳脑内浑噩,僵立在原地,不知当如何做。
没了皇后在侧,他便已全然失了主心骨,只能看着皇帝接过那封信,徐徐抽出信纸。
冷风如刮,吹得人衣袍尽舞。一片细雪绵绵而落,叫雪中众人的衣发俱覆上了淡淡的白色。皇帝眯着眼,一字一行地掠过信上字迹,身旁一片静默无声,唯有福昌公主跪地后哽咽的哭声。
从来娇惯跋扈的福昌,此刻已哭的喘不过气;她趴在地上,发髻散乱,眼泪滚滚,浑然没有平日凌然傲然的模样。
她到底是有些慌张的。这般揭举自己的生母,叫她心头慌乱无比。可被迫嫁给洪致庭的委屈,又让她不愿收回已说的话。百感交集之下,便只能跪倒在地,犹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缓缓放下那封信,收入信中。
皇帝张了张口,嘴唇轻颤,却没说出什么话来;面容之上覆着一片灰死之色,双目干干地瞪着空中的飞雪。
皇帝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一片死寂环绕于玉台上下,就连针落之音都清晰可闻。
李淳的心咚咚狂跳,目光不由有些闪躲。他开始思索,若父皇当真信了福昌的满嘴胡言,他又当如何。心思慌乱之下,已有些扛不住如今玉台上这般死似的氛围,双膝微微发软。
“父…父皇……”李淳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眶泛红,“莫非…此事当真?”他硬着头皮,干涩道,“一切当真是母后所策划?儿臣…竟全然不知情……”
李淳别无他计,迎着皇帝的目光,低下头,开始从言语上撇开自己的亲生母亲。
“若是母后当真…狼子野心……还请父皇,惩治母后。”李淳的肩微一哆嗦,声音有些飘忽,“儿臣,儿臣不知此事,十分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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