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不高兴了,就想教训人。可偏偏这时,礼台上传来咚咚的擂鼓之响,犹如霹雳惊落,叫众臣百官、宗室王孙皆抱揖正立了,原是祭天大典将要开始。眼见周遭都静了下来,福昌公主撇了撇嘴,再没有多言。
“这回就算了!”丢下这句话,福昌公主转回身去,随着人群下拜。
秦元君瞥一眼朱嫣,挑眉轻声道:“朱嫣,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那是自然。”朱嫣勾唇一笑,“待祭天大典结束,我便去向皇后娘娘请辞。”
听到她的话,秦元君面上有微微的得意色。只要朱嫣不在岐阳宫了,日后,福昌殿下的身旁便只有她。旁人问起福昌的伴读,便只会说她秦元君了。
多亏得今日自己起了疑心,特地去查证了一番;要不然,怎会抓住朱嫣这样大一个把柄,逼得她竟愿舍弃了岐阳宫的富贵荣华,来换取自己的一句证言?
“吉时至——”
只听礼官一声高喝,旋即,便有撞钟鸣鼓之声猎猎回响,犹如天音。云暹初开,金乌洒落于琉璃瓦上;珠冠羽扇簇拥之间,身着石青礼服的帝后二人手抱牙笏,缓移朱履,拾长阶而上,登上祭坛。坛下百官,纷纷扣首。
“献御牲——”
擂鼓响中,宰杀烹调好的猪、牛、马、羊被先后送上,摆放于天庙之前。帝后二人各自撩起袍摆,慢慢跪下,各自扣伏。一柱天香从头烧起,紫烟徐徐涌起。旋即,帝后二人便默然退开。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朱皇后与自己的丈夫背道分开,循着玉阶缓缓步下。
“祭神——”
听到这声唱喝,皇后的唇角慢慢勾起。
终于到了祭神之时。
今日,是李络最为风光的时刻,也会是他身败名裂的时刻。
眼前百官群臣拜服,祭神者是多么的风光,可李络这辈子,也就只能风光这么片刻了。等到宝剑泣血,凶兆大显,只怕群臣百官都会惊惧失策,跪求陛下将他赶下祭坛。
朱皇后仰头,轻蔑地笑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头戴面具、手持勾陈宝剑的祭神者,缓缓步上祭坛。一袭华袍缀红镶玉,乌发于脑后束为一股。颀长身姿,飒爽磊落。金漆青底的面具,在炎阳之下闪着烁烁之辉;他手中所持宝剑,亦是剑光凌冽,锋锐逼人。
“这…这是五殿下?”
文武百官瞧着,不禁有些惊叹。
世人皆知五殿下病弱有疾,无法行走。便是一朝病情好转,那也该是踉踉跄跄、瘦弱病气的。可今日站在祭坛上这戴着金面的男子,却是英姿潇潇,不输任何一位皇子;且那如玉如珏一般的质态,甚至更优于其他的几位殿下。
这是那个由宫女所出、双腿不可行的五殿下李络吗?这张金面之下,莫不是旁人所扮演?
众人心底猜疑之际,这戴着金面、犹负冽光的男子开口了:“祭祀神明,须献上牲畜牺品。今我李络既担此祭神之人,便也当为列祖列宗、诸天神灵进献,以求佑我朝风调雨顺,光辉万载。”
说罢,他竟将勾陈宝剑一横,朝着自己的小臂上挥去!
文武百官瞬时哗然。
但见他用宝剑在自己的双臂上分别割开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珠立时渗出袖管,沾于银亮的剑刃之上,顺着剑面的花纹向下淌去。
“今日,便以李络之血祭祀先祖诸神。”他走向祭坛,将血珠滴落在摆放着牛羊祭品的盘中。
祭台下百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祭祀先祖者,多用牛羊等烹调之物。如五殿下这般竟狠心以自己之血祭祀的,可是古往今来第一遭!可如此一来,也见得五殿下心思之诚,竟不惜自伤以求天神庇佑我朝。
不知是谁为他的气魄所折服,第一个扣头跪下,高呼:“天佑我朝!”
旋即,便如海浪似的,群臣百官或前或后,一个个皆跪伏于地,震声高呼。
“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高呼之声,亦如波涛,更似惊浪,在耳畔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祭坛之上的李络慢退一步,缓缓扬起了勾陈宝剑。剑锋迎着日光,上头的血珠似乎愈发耀眼殷红了。旋即,他便挽起一道剑花,将宝剑当空刺去。
祭坛上的祭神者,持剑和节而舞,身姿清逸,竟有天人之姿。日光下照,琉璃生辉;千声鼓应万记钟,急急如珠玉碎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