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芝拧着眉心,拿帕子掩着口,低声道:“殿下,此事当真。奴婢先前不信,还叮嘱宁儿特地去长定宫多瞧了一眼,当真能走了!只是还不能久站……”
福昌“嘶”了一声,露出厌嫌的神气来,“原来还没好透呢!不能久站,那可不还是个瘸子?”
采芝苦笑道:“但到底是不同往日了。”
这五殿下若是身子康健,那便再也不是那个任由殿下欺负的五殿下了,兴许还会威胁到大殿下的位置。贤育堂那头,眼下估摸着要乱做一锅粥了。皇后娘娘掌理六宫,这么大的事儿,她却一点信都没得。这里头没猫腻,谁信?
但福昌公主是个心大的,听说李络没好透,便放下心了,只凑热闹似地叮嘱另一个宫女:“去去,宁儿,你再去瞧一眼!看看五皇弟现在是什么个境况?多看会儿,回来仔细说给我听。”
看福昌这劲头,像是听八卦似的起劲,只拿这件事当个乐子。
宁儿屈膝一福,说了声是。她出门时,与朱嫣恰好擦肩。朱嫣眼瞧着宁儿出门,不动声色地低身行礼:“见过殿下。”
正是夏令最热的时候,屋里的姑娘们都着单薄罗衫,粉紫疏绿一片,娇俏动人。四角搁了冰笼,细碎的冰块儿散着幽幽寒气,驱散了些许暑热。竹榻前的云母矮脚几上,搁了几碟子的新鲜瓜果,红瓤的白肉的,看着便爽口。
“嫣儿来了?”福昌从竹榻上起身,兴致勃勃道,“听说五皇弟能走路了!你猜,关雎宫那群人会不会气的要死?”说完,便嘻嘻哈哈歪头一阵笑。但笑了一阵,又觉得日头炎炎,实在是热,便瞪了一眼身后打扇的秦元君,道,“扇快点儿!你什么都不会,难道扇扇子也不会?”
秦元君唯唯诺诺地应了,忙摇着酸涩的手替福昌公主扇风。
一旁的采芝给朱嫣搬了张圆凳坐下了,秦元君瞧了,好不眼热。
福昌嫌弃她笨手笨脚,也不让她做伴读的事儿,只让她做宫女的活,打着团扇扇风。她从早上摇到现在,手早已酸得透骨。可朱嫣呢,一进了屋便坐下了,福昌殿下与她嬉闹得开心,与自己完全是两幅模样。
可怨归怨,福昌公主跋扈,稍有不顺意便要罚她去洒扫前庭。她也只能在心里头恨上两句,不敢说出口。
这朱嫣现在瞧着风光,以后还不知是什么个去路呢。她梦着、想着嫁给大殿下,可皇后娘娘又分明是看中了罗家的大小姐。也不知这姓朱的,能得意几时!
朱嫣全不知秦元君的心底事,安静地坐下了。她听福昌公主与采芝闲聊,心知李络的双腿应当是真的好了。
原来,她在家时,李络忽而出现在她闺房之中的事儿,并非是个梦。
他是真的双腿康健,可以行走了。
这对他而言,势必是件好事。他兴许自此便会翻了身,不再受人欺凌。
也许,也许……
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因李络双腿有疾,而觉得他不如大殿下了。
朱嫣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便听见福昌公主问:“嫣儿,你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什么劲呢?和傻子似的。”
朱嫣微愣,摸了下自己的脸:“我…我在笑呢?”
“是啊。”福昌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笑得还挺高兴呢。”
“嫣儿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儿,”朱嫣连忙说道,“先前在家中时,听闻有个男子,为了逃债便扮女装躲入了夫人的壁橱,涂脂抹粉,发髻高鬟,竟当真骗过了讨债人的眼睛。我一想起这事儿,便觉得好笑。”
福昌公主嘟囔:“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未免也太无趣了。”
朱嫣小声道:“是我见识浅薄。”
福昌公主闲够了,又想起明日要交的先生的课业来。她拍了下脸,道:“文章还没写呢!采芝,快去把东西拿给嫣儿,叫嫣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明早交了。”
朱嫣闻言,心底有些小吃惊:敢情她回家及笄礼这一阵子,殿下是半点都没动自己的课文,只等着她回来补缺呢。
采芝自桌案边取来了一叠纸,上头是公主胡乱起了个头的墨宝。瞧最后一列这飘逸到直出边框的墨痕,福昌公主定然是写着写着睡着了。朱嫣接过这叠纸,心底微叹,领命出了赏瑞堂。
回到自己的玉粹斋,琴儿便一脸肃色地迎上来,将门窗都合上了。
朱嫣看她这副郑重的样子,疑惑地问:“做什么?”
“小姐,不好了。”琴儿压低了声音,嘘声说,“五殿下的腿,真的好了!我特地去向谨姑姑打听了一番,确确实实是好了……”
朱嫣哭笑不得,说:“我已听殿下说了,知道了。你先去研墨,我要给殿下写文章。”
“这等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写文章呀?”琴儿有些吃惊,但还是老老实实撩起袖口来,去桌案前头磨墨,“我还以为小姐会立即与奴婢换了衣服,冲到长定宫去呢!过去不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