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听她这么说,心里很感动。嫣儿真是大度又懂事,知道罗凝霜气性不高还小心眼,便自个儿退让了。等以后嫣儿过了门,一定得好好待她。
这样想罢了,李淳就对罗凝霜道:“那就让表妹与福昌待着吧,咱们去放风筝。”
朱嫣露出了真挚的笑容,点了点头。
眼看着大皇子与罗凝霜走远了,她才缓下心来,左右张望一阵。她见朱皇后与几个嫔妃正聚在亭边喂着芙蓉池里的锦鲤,人便如脚底抹油似地开溜了。
芙蓉池边有一排垂杨柳,细细绿丝沿着池畔垂作一道帘子。人自杨柳树后过,便只余绰绰一个影子。她提着裙摆,一路环顾,总算瞧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五殿下——”
杨柳枝上吊着一个小金笼,里头的鹦鹉翠羽红冠,豆大的黑眼乌溜溜地四处瞧。李络挑着一根细柳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这只鹦鹉。
他换了身衣裳,终究不是从前半新不旧的青衣了,一袭鸦青缀红边儿的衣袍,缎面笔挺挺的,颇是贵气;发冠高束,横别一支发簪,露出如玉的面孔来。他从前是清俊,如今便是华贵。朱嫣瞧着他,恍惚就在心底觉得,若他双腿康健,定会是个名冠京城的美公子吧,还哪有齐知扬什么事呀?
只可惜了,是个瘸子。
听见朱嫣的声音,李络侧过头,有些诧异地挑眉:“嫣儿?”
朱嫣听闻他这样唤自己,脚步急急一止,脸皮上蹭得腾起一层薄红。
“什么…什么‘嫣儿’?非亲非故的,五殿下这样喊,会叫旁人误会。”她挤着眉心,正正经经地说,“请五殿下还是喊我‘朱二小姐’吧。”
李络将杨柳枝搁在膝上,脸上淌出很淡的笑来。他从来是个冰雪似的人,哪里都清清冷冷的,眼睛也像一片白山黑水。可如今他看着朱嫣时那淡淡的笑,却一点也不冷,像藏在山巅后头的雪迎着日照,悄悄化开了。
“有什么要紧的,左右没有外人。”他说。
朱嫣听了,环顾一周,果见得四处没的旁人。她疑惑道:“听闻先前陛下给你拨了十来个人使唤,又是宫女又是太监的,阵仗大的很,怎么如今不见他们跟着伺候?”
帝后如今照拂他,他一身的行头都换了,太监宫女怎么不见了?
李络摇头,道:“用的不顺手,倒不如应公公一人足矣。且我习惯独处,不喜喧闹。人多了,终归是烦些。”
朱嫣听他说“习惯独处”“不喜喧闹”,一颗心轻轻下掉,有点儿惴惴。她牵了牵嘴角,说:“既五殿下喜欢独处,那嫣儿就不打搅了。”说着,脚步就迟迟慢慢地向后头退去。
“走什么?”他抬起眉眼来,说,“你又不是别人。且你特地过来的,我赶你走,倒显得我多薄情似的。”
朱嫣一听,恼色便炸开了:“五殿下瞎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处罢了,何来‘特地’这一说?我瞧见这里杨柳景色好,这才过来看看的。不是有诗说,什么‘亚夫营畔柳濛濛,隋主堤边,隋主堤边……’什么来着?”
她只是随口提起一句诗来,没仔细过脑,此刻竟想不起这首前朝的吟柳之诗下半句到底是什么来了,卡在一句“隋主堤边”,反复两遍,颇有些难堪。
“亚夫营畔柳濛濛,隋主堤边四路通。”李络接上了,唇角慢扬起来,“至于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记。”
朱嫣咳了咳,道:“总之,我是恰巧过来的。五殿下听明白了?是恰巧。恰巧!”
李络还没说话呢,柳枝上的鹦鹉已经扑棱着翅膀叫唤起来了:“恰巧!是恰巧!”
朱嫣一愣,心底有些尴尬,还有点儿想把这鹦鹉拔了毛,变成一只秃顶大公鸡。
这臭鹦鹉,聪明的地儿不大对啊!
李络着实想笑,说:“这里景色确实好,既能瞧见芙蓉池,又可赏杨柳枝。你都来了,别急着走,教鹦鹉多说两句话吧。”
朱嫣瞥他,拱袖垂手:“既然五殿下这般要求,那嫣儿也不敢抗命。”说罢了,就接过李络手里的杨柳枝,走到了鹦鹉笼子边。这鹦鹉新学了个词,正在得意洋洋地叫唤着:“恰巧!恰巧!”听得朱嫣想把它立刻按到锅里头去。
但她的心到底不在鹦鹉身上。装模作样地逗了会儿鹦鹉,她便侧过身去,轻悄悄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状似无意地问道:“五殿下有没有觉得……”
“嗯?”
“有没有觉得,今日,我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问罢了,笔笔直地站着,就像是画卷上的仕女,那姿态、那步子,还有衣裳的褶皱,都恰好是能让人看得最最清的角度。
李络闻言,扫眼去打量她——她今日确实与往常不同,更为丰容盛饰些。朱嫣平常为了藏锋,避让于福昌公主,向来打扮的清清淡淡,以免盖过了福昌的风头,惹来了公主不快。可今日她就没有这顾忌,不仅鬓上佩了珠玉,连衣裳都挑了一身惹眼的。里头有件嫩鹅黄的窄袖短衫,下系蟹壳青色的曳地裙,外头还披了件青柳色镶金丝的外袍,里里外外的,甚是华美招展。她的脸漂亮,本就是芙蓉芍药似的美,也经得住这样堆金砌玉的造作。只是这样几层下来,似乎有些,似乎有些……
李络皱了皱眉,小声说:“嫣儿,你怎么瞧起来比平常……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