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不由把目光转向李络,似有怪责之意:“五皇弟,是不是你当真瞧错眼了?”
他看到李络,便打心眼儿觉得瞧不起。这个五皇弟虽也是父皇的子嗣,但因双腿残疾,生母又是个下贱的杂役宫女,他整个人在宫里便如阵影子似的,从没人在乎。
好端端的,他跑出来说什么荷包,莫非是想挑拨离间?
李络坐在轮椅上,一手扶着木制的转轮,神色淡淡的,如冰削雪凿似的。他一抬眸,琥珀色的眼珠子望过来,说:“兴许是吧。至于信不信,大皇兄自己决断便是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反倒叫人更气。
李淳被坏了兴致,也不想在外头吹冷风了,强板起脸色,与朱嫣说:“表妹,少与那姓齐的来往。他们是关雎宫人,叫母后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说罢了,便正了正衣衫,抬脚朝宫殿里头走去。
“恭送大殿下。”朱嫣低身一礼。
等李淳进去了,她侧眼看一下李络,险些没能挂住脸上的笑。
她本不是如此,她应当是逢人就笑得温温舒舒,叫人挑不出错处来,这才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可今日李络这么一打岔子,她便如眼里揉了颗沙子似的,分毫不想顾着那外在的面具了。
好一会儿,朱嫣才重新露出笑来,道:“五殿下真是爱开玩笑。只是,这玩笑话,有些是说不得的。”
她的笑颜极是清丽,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里化开了;但李络看着她的目光,始终是那样寡淡。
“玩笑话?”李络低头,嘴角略有嘲讽意,道,“先时朱二小姐陪着福昌皇姐来长定宫中,撕毁书页,打碎器具,开笼捉鸟,可不止一二回,我都当做玩笑放过去了。如今,我也想与朱二小姐开开玩笑,朱二小姐便受不得了?”
他说话的嗓音清清淡淡,却有一丝如冰尖似的锋芒。朱嫣很少听他一气儿说这么多话,心底略略有些诧异。
五皇子李络从来少言寡语,每每福昌公主欺负他时,他都不会还口抗争。怎么如今,他竟然这样锋芒毕露的?
要是她心眼再坏些儿,将他的话添油加醋捅到福昌公主那里,那李络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五殿下的话,像是厌恶极了我。”朱嫣撇开头,说,“既如此,下回便不用假惺惺地在柳先生面前帮我。我说过,殿下若厌恶我,不必逆着性子藏掖。”
他既然这么讨厌她,何必还在柳先生质问是谁撕掉他文章时出口相助呢?令她受罚,岂不是更趁了李络的意?
说罢,她匆匆一礼,朝着宫殿内走去。
“你……”
李络似乎想说什么,但朱嫣走的急切,很快只留一道虚虚背影。他独自留在殿宇外,抬头便是一阵长夜冷星。
顿了顿,李络喃喃自语道:“我那时当真只是瞧你可怜。”
明明是福昌公主作的恶,朱嫣却得一个人全包揽了,一点儿都不得委屈,好似甘之如饴的样子。她今年是十四岁,尚未及笄,本应当是被家人捧在掌心宠若珠玉的年纪;可在这宫里头,她只有给人当枪的份儿。
只有那一次,李络对这个自己向来不喜的朱二小姐,起了恻隐之心。
裕贵妃的生辰办的热热闹闹,宾主尽欢。贵妃本人自不必说,贵妃的小侄子齐知扬也在御前出够了风采,以一首宫宴长诗博得了满堂彩。
若要问谁不高兴,那便只有福昌公主一人了。
因见不到心上人,她闷闷不乐了一整晚。伴读秦元君瞧见公主面色不好,多嘴问了采芝几句。她得知了公主的心事,心思忍不住活络起来。
宴席将散时,诸宾客纷纷离开关雎宫,朝着出宫的南宫门行去。
夜色已沉,路上有纸纱灯笼摇晃着暖影。远处是关雎宫的阑珊灯火,一道道烛影从窗纱后扑出来,映得朱墙更是深邃。
齐知扬与几位本家的亲眷说过了话,朝着裕贵妃的宫门行礼。
今夜在御前作诗,得了圣上好评,他最是意气风发之时。此刻与贵妃姑母道别,齐知扬也是醺里带着神采。本就白秀文俊的面庞,此刻愈发朗润如玉了。
只是,齐知扬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瞧着自己。一转头,便看到一旁的宫道上,五皇子李络的轮椅正由着个老太监推着。那注视的目光,正来源于他。
那五皇子天生安静,少言寡语,人也和角落里的影子似的,齐知扬可不愿和他多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