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不但破了,胸前还染了一滩血,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有狼狈。
李昀又问:“只怕西市还没出,你就会被盘查好几次,你的丫鬟呢?就你一个人?”
其实出门的时候是带了宝枝的,但淼淼为了行事方便,一出府便放了她半天假,让她找她的阿旺哥去了,约好了酉时在侯府的侧门等。
见她支支吾吾的,李昀的语气越发冷硬,“你一个闺阁小姐,到西市这种杂乱的地方玩也就算了,居然连个下人也不带?我问你,方才若不是我认得你,你被禁卫军当成乱党锁回衙门怎么办?说自己是永宁侯的女儿?让你爹领你回去?不怕把永宁侯府的脸丢光?”
狼狈成这样,没啥好说的,淼淼不打算反驳,李昀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答,又道:“先到我府里,拾掇好了再回去。”
他说得不容置疑,淼淼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于是一边在心里咀咒他嘴巴生疥疮,一边听话地跟他走了。
晋王府很大,楼阁交错,庭院规整,虽华丽,但处处透着清致素雅的韵味,倒是符合晋王高冷的性子。淼淼跟在李昀身后,隔着帷帽一路好奇张望。路上遇见的仆人,见到两人时皆恭敬行礼,对淼淼那身糟糕透顶的打扮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神色,可见训练有素。
李昀将她带到一个雅致的小院落,吩咐丫鬟准备热水让她梳洗,又命人拿套新的衣服过来。刚吩咐完,有个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急步进了院子,似乎有要事禀报。
李昀看了他一眼,朝淼淼道:“你先梳洗,我过会再让人送外伤的药过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通常脸皮厚的人,不容易破相。”
淼淼:“……”
李昀转身往院外走去,那名总管连忙跟上,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李昀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淼淼嘴角勾起,她刚才暗中运功,听到那个总管说“娘娘来了”,心道安贵妃也是有能耐,这么快就收到风声了。
送衣服的丫鬟很快回来了,淼淼借口不习惯有人伺候,把两个丫鬟哄走了,匆匆洗了把脸后,把干净衣服换上。不得不承认,李昀是个相当细心的人,他命人送来的服饰,依旧是男子的服饰,尺寸刚好和她的身形吻合。
换过衣服,淼淼从窗户翻了出去,朝李昀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57章又闻野猫叫
“怎么这个时候出宫?”李昀蹙着眉,显然不满安贵妃在此风头火势的时候偷偷出宫。
安贵妃将斗篷上的风帽摘下,语气有点急,“那台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捉到了吗?”
“都跑了,那些不是寻常戏子。”李昀薄唇紧抿,脸色铁青,“那台戏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还不清楚?太子费尽心机把自己的宠妾送到王爷身边,自以为使了一招美人计,不料宠妾反戈一击,暗藏龙袍,血洗东宫,王爷成最后赢家,顺利坐上龙椅。”
安贵妃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李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子死时,那个宠妾怀了他的骨肉。”
安贵妃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好半晌才从牙缝蹦出几个字,“林庭风,你好狠……别让我找到你,若落在我的手上……”她顿住,看到李昀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忽觉心惊,“昀儿,你……你不会以为你是……”
什么美人计,什么暗藏龙袍,她都可以不承认,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她有把握说服皇帝相信自己。然而,男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戴了绿帽,还帮别人养儿子,普通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帝?更糟糕的是,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空穴来风,几句似是而非的谣言,轻易便能击碎皇帝的信任,从此在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
林庭风这招确实阴险,只唱了一台戏,便让他们母子俩吃了个哑巴亏,她自己不打紧,她担心的是晋王的前程,“昀儿,你别乱想,你根本不是……”
她本想说,你不是章敬太子的遗腹子,但话才出口,李昀已打断她,冷声道:“不必担心我怎么想,你现在更该考虑的,是怎么让父皇相信你。还有,当年我早产一个多月,是怎么一回事?”
安贵妃不由怔住,不必担心他怎么想……言下之意,他不在乎真相如何?可是做儿子的,难道不在意自己的生父是谁?这个儿子,她是越来越不懂了,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当年我和皇后同时怀孕,她是皇后,她若诞下嫡长子,必是太子,那我还有什么盼头,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便是帝皇的宠爱,就算容貌再美,总有色衰爱驰的一天。我唯一的指望,便是诞下长子,想方设法买通御医,给我熬了催生的药汤,提前了一个多月生产。”
兵行险着,她果然替皇帝诞下长子,若是这个儿子不是占着长子的优势,又聪颖过人,皇帝早就立越王做太子了,她从未后悔当初的决定。
李昀只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个御医,想必你已斩草除根了吧?”
果然是自己儿子,这么了解她,安贵妃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昀笑了笑,“看来有时做事做得太绝也不是好事,这下连个证人都没有,你让父皇怎么信你?你还不了解他,表面谦谦君子,其实什么龌蹉事都做得出,不然也坐不稳这江山,他就算嘴巴说相信,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沉默片刻,李昀又道:“儿子认为,母妃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你马上回宫,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千万不要主动找父皇解释,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他若心里怀疑,解释也没用,还显得此地无银。林庭风那里,我会抓紧的,你不必担心。”
伏在瓦顶偷听的淼淼,此刻心里颇是震撼,有些人,天生就是做枭雄的料子。例如晋王,在安贵妃被捅了这么个大篓子时,若是寻常人,大概会恼羞成怒地质问她,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并想方设法向皇帝解释,博取同情。然而他并没有,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父是谁,还冷静地告诉安贵妃,她此时该怎么做,对皇帝似乎也有点看法。
这种处变不惊的冷静,实在太可怕了。
这种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挡在他前进的路上的。她忽然替越王捏了把汗,若非他生性单纯,又自小被安贵妃刻意宠坏了,只稍他流露出些对权利的渴望,稍显才华,没准早就被晋王下黑手,一早嗝屁了。她敢断定,他之所以平安长到这么大,是因为晋王认为他对自己完全构不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