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英亲眼见证了萧练的成长,现在却又因为杨珉之的出现,要将他送走。这整件事情如此荒唐,唯一委屈的却是原本与这个世界都不相干的萧练。他来,或去,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
杨珉之说,他在下重生咒的时候,出了差错。这个重生咒,原本是用在何婧英与杨珉之自己身上的。但是没想到,杨珉之竟然在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而萧昭业却阴差阳错的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杨珉之无法重生,这个咒语便将萧练从那个遥远的时空牵引了过来。
萧练是杨珉之的转世。仅仅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他便被卷入这样一个阴谋诡谲,暗流涌动的世界。
杨珉之也因为这样的一个错误被惩罚。他被投入寂默道,存于三界一片无魂之地,在六道轮回之外,在一片无昼无夜的荒漠中不停地走。唯有日蚀之时,可以往来于人间。即便如此,杨珉之也不能称之为“活”,只不过是一具不生不死的孱弱身躯,除非身首异处,他将永远饱受锥心之痛。
在这场重生的诅咒中,何婧英、萧昭业、萧练、杨珉之四人,没有一个人是受益人。即便是何婧英。
何婧英深深地看着萧练的背影。这个人,她注定要亏欠,不是吗?
萧练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何婧英那张充满着困惑,焦虑与哀伤的脸上。他笑了,一如既往地扬起了一边嘴角,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眸里,却是比之艳阳更加坦荡夺目的光彩。于他,这人生就似游戏,他无惧于生死,不困于来去,却又脚踏实地的活着,即便这片土地不属于他。
祭坛上,一场繁杂冗长的葬礼,到了最后一幕。无数的牛羊被拖到祭坛上来,祭坛前方已经挖好了一个丈余深的坑,牛羊被一个一个地赶进坑里。那些牛羊仿佛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是死亡,不停地挣扎,落进坑里的牛羊,不停地用四蹄刨着坑壁,想从坑里爬出来。可是坑壁陡峭,四周又有人不断地将土铲进洞中,没有一只能从这坑里爬出来。很快,洞中的土就没过了牛羊的半身,只剩下哀鸣。
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是太子生前常用的那辆。只是今日,那栈车前的横梁上裹着鹿皮,马缨、马辔、马络上都挂着贝壳做的装饰,马缨上用黑白苍三色做了丝带。原本华丽的马车,只剩下了肃杀诡异的气氛。
这诡异之感倒不是马车上那些泛着青白的装饰,而是马车里,用太子的朝服扎了一个稻草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中间。而这稻草人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丧服的女人。
何婧英心中“突”地一跳,在“太子”旁坐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人正是霍成碧。霍成碧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她身形消瘦,若不仔细看去,还以为是个纸扎的人。
在这马车之后,还用麻绳绑缚了十几个人,皆穿着素色麻衣,神情与霍成碧一样,都面如土色,目光呆滞。那些人走路的腿脚不稳,屡屡有人摔倒,牵扯起马身的贝壳互相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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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献祭
何婧英心中忐忑,临行前她去找了何胤。现下的情况,似乎已经等不及何胤回来了。何婧英将心一横,抬头说道:“请问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王融一敛方才涕泪零下的模样,状似恭敬地对何婧英说道:“王妃,这是为文惠太子献的祭品。”
“祭品?”何婧英看着面无人色的霍成碧:“这是我太子府内的小妾,怎么能做祭品?不知太子妃是否知道此事?”
太子府中少了一个小妾,王宝明当然是知道的。只是王宝明生性软弱,虽然与王融一样同出琅琊王氏,甚至出身还高一等,即便明知王融此举不妥,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何婧英当着朝臣这样问道,王宝明脸色一红,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王融貌似惊讶地看着王宝明说道:“太子妃,关于祭典的仪程可是几天前就送到了府上的,难道太子妃没有仔细看?”
萧练眉头一蹙,自太子薨逝后,王宝明也是大病一场,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给他在打理。祭典的仪程,他粗略扫过一眼,可没有什么活人献祭的规程。
萧练道:“王大人,父王好佛,必然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小妾为自己殉葬。”
“南郡王爷,殉葬之俗古已有之,文惠太子何等尊崇,论规制,理应有人殉葬。何况殉葬之人除了霍良娣,都是死囚,这些人能为文惠太子殉葬,是他们修来的福分。”
何婧英道:“王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赦免了这些人,也算是太子的福德功业。”
王融不屑道:“王妃,文惠太子贵为储君,一切丧仪应当遵从礼制。这才可让我大齐国运昌盛,福佑我大齐千秋万载。”
何婧英朗声道:“请问王大人遵从的是何时的礼制?我大齐开国以来,太祖勤政爱民,心怀仁慈,太子大敛之时也是以陶偶代替活人殉葬。王大人为何明知如此,还要用活人为文惠太子殉葬?可是想让文惠太子冒犯先祖,孤魂难安?”
王融分毫不让,回道:“王妃有所不知,太祖驾鹤归西之前,就有星象指引,故而太祖早已备下陶俑。可文惠太子是被贼人所害,礼部未曾得到示下,所以没有准备陶俑,所以按礼制,当用生人献祭。”
何婧英急道:“自汉武帝以来,就再也没有君王以活人献祭。王大人此番是想让文惠太子悖逆先祖吗?”
人群中,一人厉声说道:“老夫早已听闻,南郡王爷忤逆不孝,与文惠太子素有嫌隙,原本以为只是谣传而已,现在亲眼所见,果然不虚。南郡王爷,你便由得尊夫人在此胡闹吗?”
说话的是当朝司空王敬则,位列三公,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此言一出朝臣们纷纷侧目。
萧练冷冷一笑:“敢问王司空,我夫人可有说错什么吗?”
王融向着东方拱了拱手说道:“王爷,殉葬一事原本就是请奏了皇上的。你们现在在文惠太子灵前如此胡闹,对文惠太子大不敬,可以说是忤逆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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