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拼杀,东边被破,赫连平最后逃离了谷地。浴血奋战而出,跟他一起走出去的扈从,十不存一。一直站在山上观战的李将军得到此报,目光沉暗了一瞬。他心中懊恼,深觉羞耻——陛下交给自己的诛杀目标,一共就两个人。自己千余的兵马在此围堵,占据地形优势,经过一天一夜大战,一方拿不下郁明,一方放跑了赫连平。
唯一的好消息,是郁明那边,基本撑不住了。大部分的兵马都派去对付那些扈从,而天亮后,李将军得报,那些扈从中,现在只活下了郁明一个,其他人再无助力。
李将军一阵权衡后,下决心自己亲自带着剩下的兵,全去追击赫连平。走之前,他给阴北谷地留了一百来武艺精妙的壮士,对他们下令,必须杀了郁明——“他现在不过强弩之末,你们连这个人都杀不了,有何脸面与我去面见陛下?”
当日风雪更狂,李将军的部队赶去追逐负伤逃亡的赫连平。阴北谷地,狂风肆意,雪粉如潮,时有黑鸦哀鸣,呈现一派死寂之相。入林的士兵们严阵以待,持盾带弓,拿刀剑探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摸进林子深处。他们是李将军手下相对出色的兵将,一夜战斗后,他们对郁明实力心知肚明。李将军让他们留下对付郁明,一者是对他们能力的考验,二者,这也是他们的危机。
四面皆呼呼风声。
士兵们前行中,不断地踩上雪地中的尸体。他们面无表情地踢开,下了一夜的雪,尸体已经僵硬,血迹也被雪覆盖起来。抬眼望去,地面凹凸不平地起伏,却是一片莹莹白色。干净,剔透,让人难以想象雪下所埋藏的危机。
咔擦。
精神高度紧张下,众人耳边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声响。走在前面的人迅速回头,围起了盾。众人走得集中,一回头,看到走在最后的士兵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身着灰色武袍的青年一刀劈倒。死亡太突然,被杀的士兵没来得及出一声,他悄声被青年放到地上。谁也没想到雪下埋着一丛树枝。擦咔声,由此而来。
众人瞠目,与坠在后方的灰袍青年面面相对。青年身形高瘦,一身武袍穿得器宇轩昂,哪怕他脸色因失血而苍白,杀人动作因重伤而迟缓;当他陡然现身,悄无声息便落在众人身后时,仍让人一阵心悸。
见青年一愣后,忽地扬起笑容,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各位辛苦了。”
敌人挑衅上门,这岂能忍?!
众人一呼而上,搭弓横剑,一起攻向郁明。郁明身形向后掠出五六丈,长剑追来,他身如惊鸿片羽。飞雪扬撒,轻袍黑发,他忽得握紧刀,在半空中一旋身,向上踩着树干窜上四丈,再在空中一个大摆尾冲向人群。腾龙扭腰,青年以一个高难度的角度,手中的长刀向下送去。
“望山明”一挥向下,掀起一浪雪海,将几个圈在一起的人围了进去。
周围人高喊:“快快快!”
只知道一通喊,到底要如何快,心中不知。只等被卷起的雪潮消失,他们再看时,郁明已经再次消失了踪迹,重新藏身林中,面前的雪地上,只留新鲜的两具尸体,和另两个靠着武艺抗住了这波杀戮的心怀庆幸的士兵。其他士兵们看着新死的几个人,心头生起一阵战栗感:如郁明这般武功高手,神出鬼没。他忽然冒出来杀几个人,人少了他一刀带走,人多了他转头就跑……这样下来,他们如何是郁明的对手?
一人冷静分析:“他现在受了重伤,又经高强战斗,精力和身体都不如巅峰时期。他急于在他状态还好的时候攻杀,时间越长,他越扛不住。我们却不急时间,可以慢慢跟他耗……只要我等看住了这片谷地,不要让他逃出去。”
“发现没有?他现在每次出手,只能与几个人打。还不再如最开始般随手能杀。保险起见,大家分成八人一队,如此下来,我们可分为十……十五队。大家分开搜寻这片林子,一定要把人找到。”
刚才那拨战斗中活下来的两个士兵张口,欲言又止。众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集思广益,很快确定了方法。几次想开口的一个操着锁链的小兵趁乱道:“八人一队恐怕不够,那个贼子厉害得很!我们该集中一起,让他没有下手的机会!”
其他人反驳:“集中一起,万一他逃出了谷地,我们追也追不上,这该怎么办?”
提出不同意见的小兵强硬道:“反正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说,你们分兵是在方便他,不妥。”
其他人嗤之以鼻:“武功高手?他现在那样子,哪里称得上高手?”
最开始提意见的人高声说:“这样,我们结合大家意见,还是分兵,十人一队,分十二队。每队除配一盾外,加配一弓箭手。弓箭手箭上有毒,只要射中,他必死无疑,如此可还好?”
众人纷纷称是,三两行动。
最开始提出反对意见的两个小兵互相看一眼,心中无奈。这便是没有将领的缺陷,若有将领在,哪里容得这么乱?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商量,因为方才在雪雾中和贼人郁明对打过,更加确认一般手段对付不了郁明。想杀掉这个人,得趁他不备,拿他弱点。
“现在,他们都去找那贼子了,我二人先躲起来。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耗掉了那贼子的气血,我们再出去。”
“对了,那贼子有一弱点,你忘了么?他有一幼子,他刚开始入林,好像就是为了那个幼子吧?而今只见他一人,那幼子何在?”
两人互相看一眼,眼睛亮起,心中确认比起其他人去找郁明,他们要先去找到郁鹿,拿来威胁郁明。他们思索,谷地一眼可见,唯一可藏人的,就是他们身处的树林。那么小的孩子,会被郁明藏在哪里呢?
两人相视而笑,很简单:要么藏地下,用大人死去的尸体遮住躲在下面的小孩子;要么藏在树上,仗着轻功不好的人多,高处不胜寒,保他儿子性命。
两人开始了行动,一边拿刀剑去戳雪地里的尸体,一边碰到树,便去猛力摇晃。他二人这般不配合大家,其他人懒得理会,转头走开。只一略有胆怯的士兵见两人似乎不像是一开始要去找郁明,大胆地跟上来,想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多活一会儿算一会儿。
这两个与郁明交过手的人,将郁明的心思猜的很清楚。郁明怕他们集中在一起,如刚才般,让他无出手机会。随着时辰推后,他确实状态越来越差。肩头的伤火燎般刺着他,靠着这种痛感提醒,他的神经才能保持冷静。他往日擅长群战,擅长以势压人,而今气弱血亏,只能学江唯言那种忽进忽出的杀手型打法。郁明冥思苦想,想如何才能让他们分队。
他们先自己分好了队。
郁明靠在树上,观察到此况,心中大喜。他再数了数人头,每队大概十来人,顿时更有了精神。一百来人他对付不了,十来个人也有点吃力,但是一拨进一拨出,比以前方便很多。他必须要扛着受伤,也把这些人全部留下。不然待自己彻底无法出手后,被他们发现了郁鹿,郁鹿哪有活命之机?
树林中的追逐战换个个头,重新洗牌来过。
分队们不断地与郁明进行遭遇战,郁明士气大涨,换了种以命换命的打法,让分队们一开始慌了把。但他们有盾,他们还有含毒的弓箭。配合之下,除了第一队和第二队群灭,之后的队,全都死伤极小,反带给了郁明不小的伤势。一波战斗后,众人疲累后坐下歇息,心中庆幸,觉得他们分的队的方式是正确的。他们能够克制郁明,不必合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