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退,躲开前方三寸贴着鼻梁刺向土地的箭支。他眼睛观察情况,看到离自己不远,有口大锅在汩汩烧着沸水,此时已经冒起了气泡。郁明左手探向右后肩,手抓住了背上的长刀刀柄。赫连平出去之瞬,只见“望山明”陡然出鞘!
郁明顺墙而走,手中刀气一出,周围的箭支落势气流被打乱。长刀送出,所有他周身的箭支都被刀风影响,向一个方向倾泻,躲开了身形如电般穿梭的郁明。郁明一脚踹向大锅,将黑锅踹向高处。他手中“望山明”拔长,纵向上空横劈而出。哐当,哗啦。连续两声,前者是锅被劈裂声,后者是沸腾水流声。
半空大锅哐裂开,锅中沸水被刀所引,向四方哗然溅去!
赫连平的余光,只看到雪白长练从青年手中出,然后四散的水光升起乳白色烟雾,罩向周遭烧起的火苗。一个帐篷中的火,只眨眼的功夫,便被郁明灭了。赫连平心中惊叹,却也没时间多想。他到帐外,被扈从们围住,情况却比帐篷中更糟糕!
帐中尚有布挡,而置身空寂天地间,上方四处飞箭密密麻麻,整片天都被黑色箭支所罩,不见雪光。
阴北谷地四面围山,从高山上向谷地射箭……赫连平心一沉,这是天然的易攻之地!
他在扈从们的带领下急忙撤退,头顶箭支不曾间歇。短短几刻功夫,已有数人死在箭下。赫连平按照箭落时间频率算上方人马,对方起码千余人,而己方人只有百来人!
赫连平心乱,高声吼道:“撤!全都撤!”
谷地不适防守,这种因地形导致的天然优势偏向敌方,他们人数本已处弱势,再防守,只会把命丢在这里。当是时,赫连平已猜到必是赫连乔算计自己的一步棋!赫连乔对自己恨之入骨,想除掉自己可以理解。他却没想到时到年关,赫连乔如此迫不及待,连这个年,都不想好好过了!
皇子殿下下令,诸位扈从立刻围着皇子后退,乌泱泱向中心缩。
头顶的箭雨小了些。
有扈从兴奋:“他们没箭了!”
赫连平压根不觉得高兴,他心里咯噔,口上只连声催促:“趁下一拨箭还没落下,快走!”
忽而,周围气氛一僵,无人说话。这种死一般的静谧中,只有雪花无声飘落。雪落在冰川上,落在血泊上;雪拂在人面上,拂在刀柄上。雪浩浩荡荡,人间宛如琉璃仙境。在这般诡异的沉寂中,赫连平听到人颤声:“殿下,您看!”
赫连平顺势而望,登时抽气。
箭不再落了,四方雪零零散散,皆是一片淡淡银白色。而今,在这种银白色中,一排排,出现了黑点。点成线,线成面,面连山!四方山岭,将士穿着黑色盔甲,凛然站在高处,望着下方蝼蚁般难以逃脱宿命的赫连平一行人。将领一声令下,下方赫连平听到四面八方如神亲临般的高吼声。
大地震动!回声绕山!
黑影们站在山上,让谷中人抽气。何止千人,这般看去,起码数千!数千人围山,只为他们百来人!这数十倍的差距,再加上地形优劣势,岂是人力所能填平的?
高山四面蝗虫般的将士们扑下来,雪雾浓郁,被卷起一道倾斜之烟,向着谷中一众人。
赫连平当即疯狂,用最大声音吼道:“退!快退!”
他迅速想自己所能得到的助力,南方离统万近,靠近敌人;北方天更冷,自己等人不占优势;西方有山莽,山莽后的军队被挡住;东边有自己的军马,虽然地势较平,但只要有兵!只要有己方兵!
当机立断,赫连平嘶吼道:“往东退!把东边口子撕开!往那里逃!”
四面飞扑而下的敌人如潮,扈从们皆心中颤栗。赫连皇子下令,众人当即跟着皇子后撤。然敌军离得近的,已经跃入了众人间,与敌缠斗。看到对方强势如此,赫连平吼声更为振聋发聩。
他声音发苦:“逃!大家快逃!”
地势不占优势,想要撕开一道口子,打头阵的人难,在后方与敌人正面冲突的人更难。一众人不敢不顾地在雪地上狂奔,他们边打边退,盯着东边方向。战杀中,扈从们精神高度紧张。然往东退的大方向中,有黑色影子逆流而上。
赫连平看去,看到几乎一面倒的杀戮战中,自己这方倒有一个人所向披靡。旁人往后退,他往前冲。而他周遭的敌人,尽数倒下。他杀人速度极快,眨眼间,周围就空出一片地,之后立即被更多的敌人围住。
赫连平看到这人是谁,一口血呛在喉咙里。他双目晕黑,额筋因用力而狰狞突起:“郁明!你疯了么!往前冲什么冲?还不快回来!”
郁明一刀横飞,周围人再次倒下,给他留喘息机会。他回过头来,站在尸体间,雪落眉眼,而他眉目发红,隐怒道:“我儿子在那里!”
赫连平一怔。
众人一怔。
战乱起得突然,赫连平这时候才想起,半个时辰前,有十来个扈从跟自己请令,去前方探路。他们探的是北行之路,赫连平答应下来。而今上方密布人手,赫连平本能觉得十来个人,深入林中,当敌人冲下谷地时,根本活不过来。他遗忘了这些人,郁明却不能忘——郁鹿跟着一起走了!
郁明必然要去找回郁鹿!
赫连平哑声:“呦呦……恐怕……”
他被郁明锐寒的眼神盯着,那几个不祥的字眼便说不出口。赫连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动脑。他看郁明悍勇无畏,一心要往北边杀去,心口一时忽上忽下。郁明再杀数人,倒地的人临死前想来扣他喉咙,被他踢开后,雪溅到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