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在玩耍,喝酒划拳玩得不亦乐乎,李皎便没理他们,起身跟上郁明的步子。郁明往他们的住处走去,李皎心中不解,直到在院门口,看到一个西域男子,就是那个巴图。巴图背着一口袋扛在肩上,不知被谁放进了公主府,见到郁明,露出笑,笑得很狰狞。
李皎脸冷了下:谁让一个凉国人来她的地盘?
郁明接过口袋,与对方相视一笑,那个巴图看着李皎点点头致意,跃上高墙,人很快消失了。郁明扭头,看李皎脸色不好,随口解释道:“我托他去秦淮做点事,他现在一回来就找我了。大过年的,人家这么辛劳,你还摆脸色,不合适吧?”
李皎跟郁明进屋,道:“他是凉国人,谁知他是不是细作,你就这么把他领到我府上……”
郁明:“我心中有数。”
李皎蹙眉,待再要跟郁明辩解,她看郁明将巴图送来的大口袋一倒,霹雳哐当,一众杂物涌出口袋,砸在地上。屋舍中,满地琳琅满目,金光璀璨,看得李皎张口结舌。
郁明问:“认识吗?”
李皎摇头。
郁明道:“那这个你肯定认识了。”
他又出去,不一会儿背了一包袱进来。先前巴图带来的口袋他直接砸到地上,他自己背来的,他则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榻上给李皎看。那些东西熟悉又陌生,一把梳子啊,一封信啊,一盒胭脂啊……李皎心中突突跳,走上前。
郁明在摆弄榻上的东西,回头笑道:“眼熟吧?皎皎。”
李皎没说话。
“这是你周岁时咬过的木匣,这是你刚会写字时写的第一个字,这是你爬过的绢布,这是你做的画……你十岁时得到的先生批语……你十五岁时看过的书……还有今年,”他看着最后一件碧绿的笛子,赧然一笑,“你亲手做的笛子。”
郁明侃侃而谈:“每年一件!总共二十年。你数数对不对?”
李皎跪于他身边,与他一起看榻上的物件。她伸手抚摸,又低头去看地上扔着的巴图带来的那些东西。她嗓子眼如堵着棉花般,说话声含糊:“那、那地上那些呢?我不认识的。”
郁明揉一揉她的发,与她一起坐在地上:“那是你母亲的遗物。”
李皎:“……!”
郁明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几分不自在,偏了偏头:“你母亲不是秦淮歌女么?我认识你这么久,就没听你提过你母亲。倒是风言风语传得很多,很不像话。我自来没有母亲,只有一个师父,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念你母亲,想不想知道她过去的事。我就托巴图下秦淮,寻访她的旧事,并把她的一些旧物带回来给你。”
郁明咳嗽一声:“这个你就随意了。你要是喜欢,就留下睹物思人;若是不喜欢,可以让人收拾了别碍眼。毕竟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家那笔糊涂账。但是,我准备的这些礼物!你从一周岁长到现在,每年一件纪念物,总不会错吧?”
李皎双目湿润,仰头看他。
千言万语,张口难言。她心有海浪呼啸,有狂风扑袭。拍江穿岸,万古情怀如诗如梦。窗口星辰烂如银河,天上烟火嫣然多姿,万古情怀如诗,却都不及眼前男郎的一成好。
郁明微慌:“你怎么哭了?”他略带尴尬,“你果然还是不喜欢你母亲的遗物,那我去处理……嗳!”他被女郎扑入怀,被女郎抱住了脖颈。女子潮热灼烫的眼泪贴着他的脖颈,让他颈间大动脉震动。他不知所措时,李皎抬头,对他嫣然一笑。
郁明肩膀一颤,难得见到李皎放开的笑容。她此前的笑有多浅,此时泪眼湿漉,眸子清润,笑得便有多灿烂。
星火啪嗒,如水般溅开。
那一瞬间,他被李皎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心跳咚咚。
李皎仰脸看他:“你对我真好,还送礼物给我,我非常喜欢。但我只给你做了双鞋,比起你的礼物,我的太廉价了。”
然郁明十分惊喜:“你竟然给我做鞋了?在哪里?拿来我试穿下!”
李皎成婚时都没送他什么礼物,郁明猜测他老婆估计不擅长女红,她那时又因孕吐而精神萎顿,郁明便没有提过这事。他猜得到李皎会送他礼物,不可能他送李皎,李皎想不起来送他啊;李皎对他没那么坏啊!他就是没想到李皎都这样了,还劳心劳力给他做鞋,他都不知道。
郁明当即心疼:“你没扎破手吧?你们这些贵族女子都不擅长女红我知道的……”
他又很高兴:“你的礼物已经够好啦,拿出来我试试!”
李皎弯眸,靠在夫君脖颈上蹭他,她难得的小女儿姿态,让郁明受用无比:“鞋子明早再说。我只是觉得我的礼物不如你给我的好,所以我决定再多送你一件礼物。”
郁明假意推辞道:“不用了啦,咱们老夫老妻谁跟谁呢。我也没那么虚荣啦……”
李皎坐直,看眼两人面前榻上摆着的一堆物件中没有易碎品,她随手一推,将所有物件推下了榻。她推郁明的腰,让郁明坐去榻上。郁明不明所以地起身,照李皎的意思坐在榻上。他大刀阔马地坐,李皎还跪坐在地上。常年来,郁明第一次坐高位,而李皎跪他身前,郁明不太自在。
他心中更惶恐:这不太好吧?一想到他老婆跪他面前,他就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