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皇后于她不仅是荣耀,还是折磨。
日复一日的折磨。
人前风光她要背多久,人后黑暗她就得熬多久。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她从来都怀着少女怀春心,希望李玉爱上自己。但她现在懵懂地明白,李玉不可能爱上她了。他给她建了个黄金牢狱,日日关着她。他也不来看她,也不让别人来看她。洛女不过二十多岁,她却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数十年后的生活——无子无女无丈夫!孤苦伶仃!她一人在长秋宫中衰老!
那多么的可怕!
女郎哭得哆嗦,拽着李玉的衣摆哀求:“您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洛家有错,我有错,您换种方式罚好不好?您休了我吧,我绝不会说您一句不好!不不不,我自请相离,绝不污您之名!就说、就说是我不好,您依然深情好不好?或者我们商量个办法……”
李玉蹲下身,与她对望。他轻声:“洛女,你想什么呢?嫁给我之前,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来都没有打听过么?”
洛女住了口,泪眼婆娑,濛濛中,怔忡看她的夫君。她看他还是那么的英俊,他有深刻的眉峰,浓邃的眼眸,挺直的鼻端。过了这么多年,他却还像她在桃花宴上漫天飞花中,看到的那般清隽,博人眼。她被他吸引,哪怕他不说话,哪怕他总是独自一人,但他骨子里的那种高贵不可攀,却让她向往。
现在洛女才知道,李玉骨子里的高贵不可攀,没有几分温情,他多的是冷情。
她的一滴泪挂在颊畔上。
李玉淡声:“我睚眦必报,我不惜拿自己作局,也要把想收拾的人全都收拾了。今日不是尽头,哪天我死了,你才能得到解脱。我原本缺一个皇后,需要一个妻子在身边帮我挡事,做事。我觉得你正好可以,但是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还留你干什么呢?你去陪太皇太后念佛吧。她老人家要调。教你,”他唇角弯了下,似觉得可笑,“我看你是调。教不好的,但是她老人家愿意管你,你就感恩戴德吧。因为若非有她,我说不定就拿你……”
他话没说下去,他的眼神,却说足了一切。
李玉起身离去,洛女哆嗦着,忽得弯下腰,抱臂大哭。
李玉终是瓦解了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期待,从今天开始,什么也没有了!她心中还爱他,却更恨他!她罪不至此,却活该洛家识人不清,与这样的人物做交易。他花数年时间,耐心无比地瓦解世人的心防,瓦解洛家的,也瓦解洛女的。当洛家对他价值不大了,他便当机立断,想要踹开这只船了。
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这样的恶人!
然洛女身在后宫,李玉更是借此机会,把她和洛家的联络也断了。次日,她乖乖地去太皇太后隔壁的佛堂去念经,她捧着怀中的簪子,多次想要一死了之。然从小窗口探头,去看外面世界,终究是不舍——
她还这样的年轻!
她不愿意死!
太皇太后却也不是太有心情教导洛女,她刚刚大病,受不了洛女的哭哭唧唧,便想再等两日。她从李玉兄妹这次的不伦谣言中,看出了李玉身上的隐患。她后怕之后叫来记录帝王起居录的女史,百般逼问后,才得知李玉从来没与皇后圆过房,李玉也没有和宫中的任何宫女之类的行鱼水之欢。太皇太后脸色发白,又找来御医,再三逼问,得知李玉并不是无法行房,他身体是正常的。
太皇太后的心情大落大起,脸色青青白白。她一时都开始想若是孙儿无法行房,她该怎么办;她心中恼恨自己多年对李玉不管不问,竟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突然听闻御医说李玉很健康,太皇太后生起了希望。她想大约皇帝是不喜欢洛女,这桩婚事是政治联姻。
唔,没关系。
虽然李氏有只立一皇后的传统,但她昔年的小儿子,不就三宫六院左拥右抱么?她早就对此没脾气了,李玉不喜欢洛女,那就找一个他喜欢的!
至于洛女……
太皇太后厌恶地想:说来是调。教,实则是不想洛女去碍陛下的眼。先这样放着吧,过两日再说。后宫诸多事务,她先撑着帮孙儿管一管……
太皇太后琢磨着李玉的事,没想到郁明进宫来看她。她愣了再愣,得宫女通报两三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李皎的那位驸马,居然进宫来看她了?
她、她从未想过郁明会来看她。李皎那么怕她,郁明又是江湖人。双方之间还有杀子之仇,能镇定坐着,不过是为了李氏皇族罢了。但是人已经到宫门口了,太皇太后惊诧着,让人进来。
郁明不光自己来,还领来了李皎。身材高挑的青年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他那个磨磨唧唧的妻子。李皎从丈夫身后瞥一眼太皇太后,被太皇太后的目光一刺,就重新垂下了头。
郁明却坚定地拽着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孙女、孙女婿向祖母请安。
祖母让两人落座,靠在枕上,含笑问:“今儿什么风,将你们两个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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