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忙道:“不敢不敢!”
博成君和他们公主当年的婚约,公主府上的人都清楚。今日公主大婚,众人都有些防着杨家,怕杨家闹事。眼下看到杨三娘这般通情达理,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婴带领仆从过了府门那一关,倒是进大堂时,被一板一眼的扈从拦下,要求看帖子,证明身份。
杨婴倒没说什么,她身后的侍女却蹙眉,露出几分不耐之色,暗自嘀咕了两句,被杨婴看一眼,侍女乖乖递上了帖子。这位拦路扈从当真不会看眼色,看过了帖子,知道这位是杨三娘子,却还指指她身后的车夫:“只一侍女跟随,他不能进!”
杨婴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她正要央求,那身后低了一路头的车夫不耐烦地抬了头,往前走,一把掀开碍眼的扈从:“艹,老子忍一路了你到现在跟老子说不能进?滚开!”
他露出面容,一点也不像个车夫。他横冲直撞地进殿,推开前方碍路的杨婴和侍女,还与阻挡他的扈从过了两招。他突然这般闹事,突然这般出手,惊动了府上诸人。杨婴被他推到一边差点跌倒,被侍女扶着。
女郎面上露出诧异之色:“洛七郎?!你假扮我府上车夫?!利用我进公主府?”
那一脚踹开扈从的着车夫粗陋衣服的,正是洛七郎洛槐。洛槐心仪长公主李皎,却从未有机会追慕长公主。李皎大婚,鉴于洛七郎之前大闹宗正府、破坏李皎婚事的行为,洛家把洛七郎关了起来。然这个混世魔王是关不住的,他不知道怎么逃出了洛家,一路直奔长公主府邸。他看长公主府邸查得甚严,便把主意打到了身份不一样的杨家三娘身上。
因为杨家灭族,陛下亏欠杨氏,杨婴进公主府,会比别人方便很多。洛七郎持之以恒,非要见到李皎,他不理会李皎认不认得他,他只听她今日嫁人,就心痛如焚。挟持杨三娘算什么?他还敢直闯公主府呢!
洛七郎踹开挡路的人,看一眼身后脸色难看的杨家女郎,冷笑一声,甩袖进屋。
杨婴站在门柱边,冷目静看他的背影。周围一团乱,她在这时也惊慌,颜色苍白,却苍白的,十分冷静。但她才看洛槐进了大堂,下一刻,洛槐就倒退着走了出来。杨婴微惊,这次眸子睁大,是真的有些吃惊。她看到洛槐倒退着出屋,而跟着他出屋的,逼他往后倒退走的,是手中持剑的青年郎君。
林白手中持剑,剑抵洛槐脖颈。他悠悠然一步步往前走,洛槐便一步步后退。
洛槐脸色难看至极,脖颈上青筋直跳:“你敢拦我?”
林白微微一笑,笑起来的那股散漫味道,撩人无比,却比不得他话中的铿锵之意:“我敢杀你。”
他轻笑:“退出去,离开公主府。别让我真的杀了你。”
洛槐神色几变,想要暴怒。但他忽然想起上次打斗时林白的狠意,又觉陛下对这些江湖人太宽容,是他投鼠忌器。他不甘地被逼出大堂,跌下台阶,被身边赶来的扈从押着,一路押出了府邸,绑了起来先关起来再说。
洛槐失魂落魄,又气愤又难过,他到最后也未曾见到李皎!
林白扔掉了手中剑,旁边长老斥他时,他嘿笑一声,甩甩手:“怕什么呀,这剑我都没开锋,死不了人的。就吓吓他而已。”
他忽而转眸,与被管事等人拥着、双方一起道歉的杨婴目光对上。
青年男女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一瞬,各自移开。
擦肩而过时,林白温声:“娘子受惊了。”
杨婴平声静气地柔声回复:“多谢郎君出手,免我被人利用。”
林白笑意加深,却暗自赞叹杨婴居然还能镇定回复他。
他的试探没有继续下去,因更大一声鞭炮声响起,淹没了他们的交流。二人一同回头看,看炮竹溅了火星,茵褥着火。扑灭火后,他们站在堂前的诸人,看到新婚的俊俏郎君,抱着他的新嫁娘进了大堂。
惟天地以辟,万物滋养于斯,日受其精,月润其华。
交拜之礼开始,之后紧跟同牢、合卺之礼。李皎有孕不能饮酒,侍女早将其中酒液换成了果子水。众人陪他们新婚男女在大堂中交拜,又送他们进入房舍,看他们共食共饮。此同牢之意,夜色浓浓,众人拍掌而笑。
赞者高歌:“礼成!”
时日周转数年,长安旧日远去,关东平阳的烟火被风吹散,大漠孤烟雁门关寒。数人远去,数人归来。少年男女曾许愿一生不负,却到底在皇位之争时失散。他们找了数年,他们划桨在河中长行。长河入海,灯火熄灭。
人生如灯灭灯又燃,而长河转弯,四年后的八月廿日,星华在天,他们再次碰面。
李皎到底嫁给了郁明。
她到底还是成为了他的新嫁娘。
而他们的爱,他们丢失的东西,那让岁月惊叹失色又光华的东西,沿着河流,将重新归来。夜空点缀银星,寂静而美丽。李皎和郁明坐于榻边对望,当他们共饮合卺时,当他抓着她的手,将却扇除开,看到她的美貌——
郁明热血涌至心头,双眸发红,滚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