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神气极了,暗暗掐了掐宋彦城的手,终是忍不住,还是想替他出头撑腰。
午饭后,宋兴东只要他俩上书房说话。
红木古香的书房,笔墨纸砚搁在宽尺桌上,宋兴东如稚嫩孩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会笑一会哭的,提到最多的便是知青时的前尘往事。
所谓返老还童,这样的老人儿,不免让黎枝动容。她无意瞥了眼身边的宋彦城,这人面无表情,看似是在认真聆听,但心神似乎没匀一分在宋兴东身上。
宋兴东说着说着,眼皮下耷,如六月变天之快,竟就这么睡着。
黎枝肚子憋得慌,急着去洗手间,她拍了拍宋彦城的肩,小声嘱咐:“你拿毯子给爷爷盖一下,怕着凉。”
宋彦城没应声,黎枝当他听见了。
门关,人走,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墙上的古董钟沉沉摇摆,柜上的名贵摆件韵味深长,藤椅如静止,空气里的尘埃都慢下来。宋彦城叠着腿,坐在方凳椅子上,背脊挺直,微仰下巴,就这么盯着熟睡的宋兴东,冷目灼灼。
绝对的安静里,回忆便会越发清晰。少年时的那个午后,暴雨倾泻,宋彦城跪在宋家祠堂里,宋兴东拿着拐杖狠手往他背上抽。
“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份亲子鉴定,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冒牌货。”
“你个不成气候的,以后不许出去丢人现眼,脏了我宋家的名声!”
那些疾言厉色,是旧时的伤口,成了今日的疮疤。
宋彦城撇过头,看着桌上的水晶果盘。他不受控制一般,慢慢拿起里面的水果刀。刀子细长尖锐,小小一柄刚好收于掌心。
宋彦城又重新看向藤椅上熟睡的宋锐尧。苍老的面容,皱纹如深沟浅壑。他握刀的手越来越用力,目光也变得冷傲残忍。
门边的黎枝被宋彦城这样的神情吓得愣在原地。她不敢出声儿,亦不可置信。就像看一个魔鬼,看他在无人之境里露出本真面目,嗜血无情。
她甚至毫不怀疑,下一秒,宋彦城的那把刀就要扎进宋兴东的胸口。
黎枝猛地推开门,声音大,惊醒了熟睡的老爷子。宋彦城恍然,刀锋偏了方向,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他慢半拍地转过头,如梦初醒地看着黎枝。
黎枝是真想不通了,两人出了书房。她压低声音质问:“你刚才想对爷爷怎样?”
宋彦城目光淡淡,薄唇紧抿。
“你拿刀干什么?”黎枝心有余悸,她的认知范畴里,从未想过宋彦城对待家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那是你亲爷爷啊。”黎枝又急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家这些恩恩怨怨,我只知道,再多的不是,也是一家人,可以恨,可以怨,但你不能有伤人之心。”
宋彦城张嘴欲辩,但到底还是沉默不谈。
一拍不和,这算触到了黎枝的底线,所以之后无论他怎么主动求和,她都意兴阑珊,爱搭不理。在宋彦城第三次端着洗好的樱桃送给她而她不理会时,这个男人像被孤立的小兽,最终怯怯作罢。
半冷战的气氛持续到离开。
走时,明姨忽然追到门外,悄声拉住黎枝,“黎小姐,请等一下。”
黎枝缓了缓脸色,笑了下,“明阿姨您好。”
明姨望了望四周,这才小心谨慎地把她拉到一旁,于心不忍道:“黎小姐,我知道二少爷惹你生气了。但其实他有隐情的。”
黎枝抬了抬眼,“什么?”
明姨一声长长叹息,说:“彦城的亲生母亲,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车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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