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道被寻回,尽管一直压下未提,但包括在日益成熟起来的帝王之姿下,是她内心深处因童年经历而扎根,暗暗滋生的自卑与自我否定。
这与她骨子里的傲气和自信相互拉扯着,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有事做时,她还能忘了这些,然,攻进南都,杀了伪帝之后,她就再没有掩盖这些阴暗情绪的借口和理由了。
因而,伪帝死了,所有人都庆贺南朝终于灭亡,欢呼着祝贺时,她无法摆出笑脸,因为她担心,她担心她会被人说:“她又有什么功绩呢?无非是好命一些,有个叫萧宛的娘,身上背着帝王命罢了……”
然而萧九的一番话,让阿兰猛地从迷雾中醒神。
对,没有什么配不配,没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她生来就该是帝王,就该是一统之帝,一国之君。
正如萧九所说,如果真的是靠好命,那她应该生来就在父母身边,自然而然的享有这些,从不会想配不配的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兰闭上眼睛,缓缓舒了口气,压在心口的两块巨石,终于消失了一块。
萧九趁机问道:“还烧龙泉宫吗?”
阿兰睁开眼睛,厌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龙泉宫,仿佛透过那二十三道宫门,看到了当初自己跪着,一阶又一阶擦拭的玉阶。
阿兰皱眉,腹中有种虚幻的饥饿感,就如回想起了去年还在每日饿肚子的自己,她说:“能分就当赏了,分给攻城军他们,不能分的……”
她没说是砸了还是要怎样,阿兰紧紧抿着嘴,最后,只说:“爹,我要和步莲华一起回京,这边的事……”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萧九正色道,“祭祖,告天下,登基,封赏,另外西北方羲族要为了夺草原开战了,依照当年的约定,我们必须派遣军队过去,还有贺族的事情……我们要择非姚家非步实笃门下弟子的可靠官员接手云凉二州,再者,漠州有个小部落,叫佩族,今天擅自带兵出境,往崖州杀来了,我们也要派兵阻拦,那个什么,崖州那边还有南朝旧遗,所以阿卿,你这些日子还会很忙……”
阿兰叹了口气,心累道:“知道了。不过,爹总要让我……陪他回帝京去,我只信得过傅青。傅青说他懂那些稷山药草该怎么用了……希望还来得及,我不怕莲华看不见或是无法根治……我只想让他不要再遭罪,不要再病下去,不要像现在这样……生死不知。”
八月中旬,秋风飒飒,白天里,无阳光照射的地方,意外地都冷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昭阳宫的乾元殿内,阿兰正在听他们汇报佩族和黔族的事。
“封将军到了之后,出示了我大宛的王令,让他们休战,佩族的少统领这才知道我们一统了南北……”
阿兰一边看着修缮宫宇的奏折,一边听着汇报此事的大臣絮叨,偶尔还分心想想步莲华,不知道他今日好些了没。
“后又问起墨城……佩族的少统领听闻五一六墨城之殇,大哭了起来,说是之前……”那大臣停顿了一下,抹了下眼睛,才道,“说之前万将军曾救过他的性命,他把万将军当第二个娘亲来看待,未料……于是,这才出兵与我们一起联手清剿崖州的南朝旧遗。”
阿兰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汇报大臣,半晌,问道:“可当真?月霜……万将军救过他?有救命之恩?”
“千真万确。”
阿兰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既如此,倒也省了我们不少心,不过崖州你们还是要多盯着些。柳垚,你那名册我昨日看了,做的不错,没纰漏了吧?”
“回殿下,八锦卫和编外军的奖赏名单,臣核了三遍,无遗漏了。”
“我记得当初报上来时,是二十七个,怎么这次呈上来的少了一个?”
“殿下,有个叫李震宇的,不愿接受京城的官职,他说自己家中有位出身旧朝的妻子,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被人说闲话,想与南朝出身的妻子在洪州安稳定居,所以把他摘出来,放到地方奖赏名册里了。”
“嗯,那你看着办吧,记得,不要错漏一人,免得寒了这些替朝廷做事的有功之士。另外,给墨城的百位义士立碑这事,快些催促他们办。”
“遵旨。”
阿兰喝了口茶,歇了口气,问道:“方侍郎,你有什么事要说?”
礼部侍郎急得要死,终于被点到了名字,立刻上前一步回道:“殿下,国号年号要快些定了,臣拟了几个,殿下看……”
他拟的那几个,阿兰都觉得可以,却也没有更喜欢的,于是想等步莲华好一些,能答话时,与他商量商量,思及此,阿兰淡淡道:“再说。王侍郎,父亲昨日来信,说羲族的事情已了,他要班师回朝了,你算好时间,安排一下,到时开九门迎接。”
萧九到草原去帮阿勒钦夺草原牧场了,听说合并了许多小族群部落,还驱赶了草原上最凶悍的科沁榙族,可谓大获全胜。
各种事务吩咐完,一直忙到正午时分,阿兰匆匆到西宫看步莲华。
傅青说,步莲华的病有得治,阿兰这才松了口气,然见了他如何个治法,阿兰又痛苦不已。
从上个月回京到前天,步莲华一直处于半昏半睡状态,傅青每天用很长很长的针,慢慢从太阳穴扎进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在喝药时,会咳几声,吐药,或是神志不清地哼几声,有时还会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