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迎台诧异道:“可殿下并非心软之人……”毕竟是她带过的学生,她平时什么样子,江迎台是知道的,在她印象中,阿兰并非是个软心假仁慈之人,但万归雁所言,江迎台下意识是相信的。
万归雁脸上的刀疤动了一动,说道:“她本就不是心软的人,所以才会这副样子。”
江迎台这才明白,阿兰现下正处在矛盾中。
这就难办了,君主没主意时,别人怎么劝,都没什么效果。
万归雁又道:“要我说,就该把那些女人干掉。总共放了多少人?”
江迎台说:“四十九个。”
万归雁抱胸,手指敲着,嘟囔道:“斩草除根才对……”
“她怕留骂名。”江迎台说。
万归雁嗤笑一声,显然十分不赞同江迎台的话:“骂名?根都除了,以后再落骂名,她也是皇帝。如今留着这些南朝废物,骂名也不见得能减去多少,最主要的是这些没用的,我们北朝还要花银子养着,到时候前朝多少眼睛盯着,给反贼们留个把柄,什么时候北朝力不足了,还会被反咬一口。这群人,都是后患。”
江迎台温温柔柔道:“这可怎么办呢?”
这句话问的可真妙,万归雁想,你江御史明明可以让护送那些南朝后妃的士兵半途解决掉她们,如此顺手的事,却要问我如何办。
江迎台明显就是不愿冒这个风险,并非是怕阿兰,而是怕萧九听说她领了阿兰的命令,私底下却按照自己的意思处置了这些后妃,给她扣上阳奉阴违的帽子。
萧九之所以派江迎台与阿兰同来余樵,就是因为他认为江迎台信得过,靠得住。
所以,被萧九给予信任的江迎台不好违背阿兰的命令行事,即便她认为那些人的确该根除。
她江迎台不能,贺族也不能啊!万归雁本就是外族人,萧九提心吊胆防着的,怎好擅自行事,让人抓住此事大弄文章?因而,万归雁自然也不会开那个口,只笑道:“对啊,这可怎么办呢?”
两个人沉默片刻后,默契地翻篇,不再提。
阿兰的确如万归雁所说,正处在矛盾中。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她不愿杀了那些人,尤其是沈莺儿。明明心中对她,对她们,对整个南朝是厌恶的,可每次决心要下令全部除掉时,脑海中就响起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你做了储君,想趁机报私仇,你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你无帝者风范,你是个自私又狭隘的人,做了储君之后,你就滥下命令,自卑懦弱!”
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总是绕不出这句话,她又无法与人说,只好闷在心里,愈发郁闷矛盾。
“我不是这样的人。”阿兰心说,然而没有什么用。
尽管阿兰留下了她们,让人送她们到昭阳,但话说完的那一刹那,她就后悔了。
她本应该狠下心,眼睛一闭,让她们给南朝陪葬的。
如果她当时这么做了,现在的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矛盾。
阿兰焦躁不已,气息都乱了,晚上也歇不踏实。她在路上反复思考着,想要再次下令,承认自己后悔了,把那些人,包括沈莺儿都处理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她都张不开口。
最后,阿兰额头抵着车壁,有气无力道:“想莲华了……”
起码,他在,她还有个人能把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给他听。
临近南都,看到不远处飘的龙旗,阿兰才稍微平静了些。
他们来的巧,一战刚歇,鸣金收兵,萧九见了女儿,军盔一脱,大步走来,揽着肩膀先哈哈,揉脸捏辫子,见她毫发未损才放心,夸道:“好样的!”
阿兰心知,没了朝突,万门炮一被清走,相对于南都,余樵很好打,因而萧九才会放心的让她去攻余樵。
如此简单就赢得了夸奖,换作以前,阿兰即便是知道个中缘由,也会高兴一会儿,但今天,她心情低落,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委屈之感,江迎台摔婴的画面,沈莺儿发疯的画面,处决王临的画面,放走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漠然蹬车离开的画面,以及臆想中,自己一路上不像个英明帝王,想东想西首鼠两端的样子,都飞快地在眼前闪过。
阿兰红了鼻尖,半埋怨半委屈地说:“一点都不好!爹,我都知道的……你不要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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