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进去后,惊喜地看到步莲华在一旁坐着,不过神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然而,哪怕他现在脸上是生人勿近的戾气,阿兰都欣喜不已。
至少他醒了。
阿兰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拐了过去,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拽了拽,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步莲华好似出神,抬起头隔着白绫‘望’着她,之后失神地点了点头。
阿兰非常不满意,又扯了扯他,步莲华这才完全醒神。
“你回来了?”
阿兰自觉:“我把傅大人就地烧了。”
“……我知道。”步莲华顿了一下,琢磨着这算是阿兰顺利完成任务,应该表扬,于是说道,“做得好。”
阿兰懵了一会儿,哦了一声,让他休息,自己悄悄走到沙盘前,听月霜给他们汇报任务。
“梁霄卑鄙无耻,宁哥,我们什么时候攻城?!”月霜以这句话作为汇报结尾。
阿兰一直低着头看着沙盘,当然,眼神是飘远的,听完月霜说要攻城时,她看了步莲华一眼,忽然抬起头,说道:“兵策中说过,攻城乃下策,谋攻为上。”
如果今日步莲华不在,她也不会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虽然他们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也不会觉得她人微言轻,但和打仗有关的事情,阿兰一直不敢多说。
可这次不一样。
她点燃傅则的尸体后,在跳动的火光中,看向姚康城的时候,忽然有了个想法。
上战伐谋。
“我们现在不必强攻。”阿兰说,“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可以尝试。”
“我们有谋啊……”月霜说,“其实我们跟姚康城扯皮很久了,洛川拿下来后,姚康竟然还没动静,梁霄是太子党,主死战,想给太子立个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所以……就谋不下去了。”
“谋战没有谋不下去一说。”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黑衣白花,一直静静立在帐门前的贺然发了声后,看向阿兰:“兰姑娘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兰愣了一下,欲点头,又有犹豫。
是吧,但也不是。
不过,贺然的意思,则是用瘟疫来灭姚康,这个法子江宁和楼玉他们肯定也知道,只是不肯去试。
“瘟疫?”
江宁皱眉,看向贺然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不行的。”果然,楼玉摇头,“大宛一直仁攻,若是也用这么阴损的法子,这是对姚康城百姓的一种漠视和残忍。”
“这话说的可笑。”贺然也不惧,阿兰发现,她一旦被发掘,身上的那种无惧无畏的张力,比自己要露骨得多。她尚且以自卑为盖,压住心中的不甘和急于发声的欲望,但贺然不是。
她直视着楼玉,咬字清晰,语气平静,缓声说道:“十万打一万,是绝对能在战场中取胜,但你与宁远将军心里有数,十万大宛军,即便攻城器具粮草一应俱全,可真要打起来,强攻之下,你们拿的是你们大宛自己的兵士充填。为了姚康城区区一万人,用你们的精兵去换,值得吗?”
帐中无人说话,自然也无人叫她闭嘴。
北朝的这些人,打小受到的第一条教导就是:听。
听,听不同人的声音,莫要以身份为由,使意欲发声之人闭口不言。
不听,必塞。
“大宛的主公,是胸怀大国天下之人,然三十年来,你们上了战场却要推行可笑的仁,仁给谁看?南朝的百姓只会跟随胜者与力量,你们大宛在胜战之前展现仁思,无异于对牛弹琴,可笑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