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定了定神,轻手轻脚走进去,慢慢靠近床铺。
床上躺的确实是那个眼蒙白绫的麻烦公子,蒙在他眼上的白绫已被泪水湿透,凌乱的黑发铺满枕头,模样有些凄惨。
可能是听到了阿兰的脚步声,他紧紧抿着嘴,按着额角,微微侧过头,却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桌上无热茶,也没有药。
这个时候,他身边竟然没留个人照顾,那群人之前那么紧张他,却不给他找个郎中看病,真是好奇怪。
阿兰就着窗口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碰了碰覆在他眼上的那条白绫……触感是冰凉的,像水一样。
可能阿兰的动作太轻,那公子没反应,只是用手指按着自己的额头,神情极其痛苦。
看他难受,阿兰也像被传染了一样浑身难受起来,仗着胆大,她索性拽着衣袖帮他擦了额头上的汗。
那公子突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阿兰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会不会骂她?
会不会突然发脾气?
会不会在病痛中暴怒把她杀掉?
阿兰这一串会不会还没想完,就见那个公子扬起唇角笑了笑,阿兰眼睛倏地睁大,紧张地屏住呼吸,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两个字来:好看。
他默不作声握着阿兰的手,过了好久,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又缓了一阵,存了点力气,侧过头‘看’向阿兰,轻声道:“……我吵醒了你?”
阿兰含糊道:“唔,也不是……我一向起得早,出来溜达溜达,进错房间了。”
如此蹩脚的谎话,那公子也没拆穿她,微微一笑,慢慢放开了手。
阿兰连忙把爪子缩了回来,他指尖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她手背上,此时竟发烫起来。
我怎么还会害羞,这又什么好羞的!阿兰气恼自己。
那位病公子轻轻咳嗽了两声,阿兰醒过神,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叫大夫?”
“不用……天亮就好了。”他说,“吓到你了。”
阿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他病怏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贱兮兮的犯了老母鸡护崽子的毛病,本能的想嘘寒问暖照顾他。
阿兰懵着脑袋,帮他掖了被角,还轻轻拍了拍他:“那……你睡吧,我回去。”
他沉默片刻,扭过头说道:“兰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呃,你说。”
“你坐在床边,陪我到天亮,行吗?”
阿兰怔了一下,本能想拒绝,但想到是眼前这个人把她从龙泉宫带出来的,算是救命恩人,又看他现在这张无血色的脸,凄惨的样子,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先说好,只是坐在床边。”
他轻轻点了点头,拖着一副像是刚刚逃离鬼门关的大病初愈的身子,慢慢朝里面移了移,给她空出了个位置。
阿兰小心翼翼坐了半个屁股,浑身神经都紧绷着。
她靠着他坐下后,他似乎好了许多,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阿兰屁股慢慢朝床里面移了移,坐稳了,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床头慢慢思索。
他既然带她出宫,既没有吓唬过她,也没骂过她,一路上还彬彬有礼,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不曾为难她,这么看来,她似乎可以试着跟他同行,等到了北朝再寻出路就是。
“兰姑娘。”
“哦,在呢,什么事?”
他浮出一丝笑来,回答道:“我在想,怎么把话说出来,你才不会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