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翎对陈慕西的哭,连句话都没说,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可屋里的其他人就不同了,赵娥到底是奶奶,心肠软,本来就在那独自垂泪呢,看到陈慕西哭的这么伤心,听到陈慕西说自己在学校被嘲笑个子矮,心中更是心疼,走过去抱着陈慕西的双肩,就哭的更厉害了。
祖孙俩抱作一团大放悲声,剩下的父子三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陈岩发红的脸色早就褪去,在那沉着一张脸,不停的抽烟,陈建翎直棱棱的站着,抿唇不语,偶尔看一眼陈慕西的背影,眼里闪过的却是无奈。陈建新可能是被勾起了伤心处,眼睛也有些湿润。
最后,还是陈岩看不下去了,大中午的,空着肚子在这哭有什么用,就开口说道,“好了,都别哭了,先做饭吧!”
陈岩一发话,赵娥很快就擦了擦眼角不哭了,毕竟年纪大了,眼泪是及不上陈慕西这小孩子多的。
看陈慕西还在哗哗的掉眼泪,只以为他是真伤心难过,一边好言的哄,一边指使陈建新去打水,让陈慕西洗脸。
陈慕西哭的这么厉害,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把陈慕西给陈建新的话。
可能是为了安抚陈慕西受伤的小心灵,亦或是想让陈慕西吃的好点快些长高,中午赵娥只给陈慕西做了白面面条,下边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吃饭的时候全家都在一起,大家清一色的黑乎乎红薯面面条,只有陈慕西是白面,换来陈大凤的偷偷撇嘴,还趁陈慕西去厨房放碗的时候,悄声说,“真不要脸,一个男孩子,竟然这么能哭!”
陈慕西用他那红通通的眼睛,斜睨了陈大凤一眼,不客气的说,“我乐意,你管的着吗?你这是嫉妒大家都关心我吧?”
陈大凤一跺脚,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谁稀罕!”
说完人就转身出去了。
一顿饭吃的分外沉默,饭后,陈建翎没有再坐的意思,说厂里忙,晚上回去还要加班,就提出要走。
陈岩把手往背后一背,一转身就回里屋了,赵娥看了,摇了摇头,嘱咐陈建翎路上注意安全,还不忘找了垫子垫在车后座上。
陈慕西看着自行车后座上厚厚的垫子,心里的愧疚又冒了出来,他是知道老爸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的,他很小的时候,亲眼看到老爸不能支援西部后的失落,他的名字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可是,曾经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飞向更广阔的天地的,通过大学,学习更多的知识,开拓眼界,结识朋友,如愿从事喜欢的工作。
好好的未来摆在眼前,却因奶奶装病搁浅,终生圈于这一片地方,连出去看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年,老爸心里一定是怨的吧。
陈慕西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老爸表情总是有些沉郁的缘由,现在,面对始作俑者的奶奶,陈慕西一边为刚才的欺骗愧疚,一边又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萦绕在心里。
“好了,这下路上就不会颠的难受了,时间还早呢,路上累了就歇歇。”这话是对着陈慕西说的,话里的意思却是给陈建翎听的。
“娘,我知道了,下次闲了我带着慕西再回来看你。”陈建翎终于开口,声音平平的说。
赵娥看着陈建翎没有转身的瘦削身形,脸上还是露出笑意,摸了摸一旁陈慕西的头,眼里有些晶莹的满口应道,“好好!”
等陈建翎载着陈慕西到村头时,意外的看到自飞快吃过饭后就没见人的陈建新挽着裤脚,脚边放着一个枝条编就的篮子,里边放满了枯黄的草,站在枝桠交错的老槐树下。看到陈建翎父子后,就提起篮子走了过来。
陈建翎停住车子,陈慕西赶忙喊了一声“二叔”,跳下了车。
陈建新把篮子提了起来,拨了拨上边的枯草,露出里边躺的两条胖鱼,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的表情,没有看陈建翎,而是对陈慕西说,“石头,二叔知道你爱吃鱼,刚去捞了两条,刚过了一个冬天,长得还挺肥,你带回去多吃点,个子长得高高的,看谁还敢笑话你。”
陈慕西觉得一定是风太大了,而自己眼睛的辣椒威力还未褪去,让他现在感觉眼睛涩涩的。
南山村虽然水多,可是里边的鱼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捞的,水里的鱼是村大队放的鱼苗,因为要支援城市,每月都要上缴一定斤数鱼的。
这种情况下,钓鱼自然是行不通的,只能偷偷下河摸鱼,还要小心避着人,万一要是被发现了,被扣上个什么帽子,是要吃些苦头的。
在顾老家时,陈慕西虽然和顾老在争谁吃鱼头,可到底能不能弄到鱼,也不能保证,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过过嘴瘾罢了。
“二叔,这还是拿回去给二婶补身体吧,我看二婶瘦了不少。你看我胖胖的,根本用不着吃这些。”陈慕西没有接,说道。
陈建新却不听,固执的说,“给你你就拿着。”
这时,陈建翎转过了身,伸手接了篮子,看着陈建新说,“建新,现在这大白天的,水还那么冷,被人看到怎么办?!以后别这样了,你也注意些自己身体。”
陈建新听了,这才抬眼看向陈建翎,讷讷的喊,“大哥,我…”
“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也没怪谁的意思,你放心。”陈建翎拍了拍陈建新的肩,声音缓和了不少。
等把篮子里的鱼连带着不少枯黄的草一同倒进布袋里,陈建翎又和陈建新说了句,“辛苦他在家照顾爹娘”后,就骑车带着陈慕西走了。
陈慕西脸朝后的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直到看不到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以及树下站着的陈建新后,才收回了视线,低低的叹了声气,喊了一声,“爸,”后,就没了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