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白日屈辱的情形,又顾及身上只穿着一件纱衣,听见他们毕恭毕敬的喊太上皇,连轿帘也不想掀开,只冷淡的“嗯”了一声,便命宫人们起轿。
晃晃悠悠行了一阵,一串马蹄声自后方哒哒追来,有人喝道:“停轿!”
轿子一停:“五殿下?”
有人小声斥责:“叫什么五殿下,叫太子殿下!”
“谁让你们停下了?”我攥紧轿帘,不想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被这小辈看见。
沉稳的脚步声接近轿前,帘子一动,我紧紧扯住,不容他掀开。
“皇叔,夏曜宫往上是山坡,行轿不便,我送你一程。”
我清清嗓子,懒懒一笑:“不必了。孤身子不适,无力骑马。”
“无力……骑马?”
我听他低声重复,不禁一愣,便知这小狼崽子定是误会了什么,却也无神解释,不耐地催促道:“今日皇宫走水,你父皇定受了惊,皇后又小产,定要举行一场祭祀驱邪避凶。你身为太子,理应在场,还不快去,晚了可便不合礼仪了。”
萧独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那我,晚些再来探望皇叔。”
巳时。
夜深人静,我遣退宫人,浸入温水之中,独自擦洗身上残留的虎油,也想一并将萧澜带给我的屈辱感洗去。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像一道烙印挥之不去,饶是我自诩心性冷峻,也难以平复下来。我浸泡在温水之中,身上却阵阵发冷,我止不住地心想如今是不是我杀兄弑母的报应。可我不会服输,也不会认命。
死,我也要死在龙椅上。
如若是我的气度容貌惹得萧澜觊觎,那么,若我全部毁去,他会如何?
男子之身,容貌丑点,也就丑点,如能成就霸业,那又何妨?
生成这样,终究是祸不是福。
我从水中跪起,拔下头上银簪,将簪尖缓缓挨近脸颊,眼一闭,便要划下。
心念电转间,眼前浮现出一张清艳绝美的女子脸孔。
我眉眼唇鼻,无不似她,那女子微微笑着,唤道:翎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要好好爱惜。你瞧瞧你,初次出征就受了这么多伤,为母好生心疼啊。
手微微一颤,便又划不下去了。
这张与我生母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我怎能毁去?
此时“当啷”一声,手腕一痛,簪子脱手滑到水中。我抬眼一看,便见萧独从窗中矫健地翻了进来,跳进池中,伸手一把将那簪子捞起,捏在手里。
他满脸水珠,剑眉紧锁,一双碧眸惊痛难掩:“皇叔,你做什么?”
我暗忖,这小狼崽子莫非以为我是给萧澜折辱了,所以意图轻生?
“你莫想多了,孤不过是……”
嘶,这还真不好解释。
我索性反问他:“你半夜三更又闯到孤这里来,被人发现可怎么是好?”
“发现不了。我天生似狼,擅长夜行。”
“今日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萧独不置可否,目光却时不时向水中扫去,脖根慢慢漫上红潮。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字:“父皇,有没有……”
我扬手想扇他耳光,面若寒霜:“自然没有。今日之事,不许再提。”见他及时闭嘴,我又放柔了力度,转而摸了一把他的头,轻声耳语,“放火烧皇帝寝宫,亏你小子干得出来。胆色是可佳,可以后万事小心,万莫让你父皇生疑。”
“那一箭非我所放,皇叔不必担心。”萧独面色稍缓,凑到我耳边,“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侍卫放错了方向罢了,我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