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又觉得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这个从前,是他对她说“老板我跟你走”的时候,还有他不听她的话跑去换了中国驾照的时候。
去工地的车已经等在楼下,走廊上有人敲门,她没时间与他争论,跟着其他人走了。
在宾馆门口上了车,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她才在后视镜中看见他走出来。也是怪了,天真的有些阴下来,起了风。路过寺院的时候,只见经幡猎猎。
副驾驶位子上坐着G市建工公司来接待他们的人,这时候也开口说:“这里七月份一般都是雨季,雷击,暴雨,泥石流,都有可能,每年都有游客被困在上面的事情,越野车上去都下不来。还好你们来的这几天天气还行,看预报接下去一周都是强降雨,山上所有的涉外作业都得停下来了。”
随清听着,想起方才在房间里说的那番话,又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车子进了景区,一路开到山下,一行人再往上爬到观景台处。施工已进入中期,基地的主体结构已经大致成型,内里尚无任何结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生来就有的岩洞。中继站也有一半已经完工,并且根据天气预报迁移到了安全的高地上。除此之外,一如所有接受领导莅临检查的套路,工地的路面冲刷得特别干净,门口还出了几幅黑板报,值班工长显然洗过澡换了衣服,一路跟着来介绍项目进度。
看见这个人,随清才意识到有件事她事先毫无准备。这值班工长就是她上次来找魏大雷的时候遇到过的那一个。
果然,人家也没忘记她,说完了正事又过来问:“随工上次要找的那个人找着了吗?”
随清连忙答了一声,找着了,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却不想那工长还有后话:“您那次来得好,我后来也觉得木工组需要加强管理,就让他们组长把下面人的名字和证件号码也都列在考勤表上了。这才知道您要找的那个人原来还是个G大的学生。”
随清起初在想,幸好他没提人名,听到后面才是一怔,G大的学生?她猜大概是这工长搞错了,但又隐隐觉得不对。
那天下午,天果然开始下雨,一行人下了山,又回到小镇上已经是傍晚了。
随清有一个纵联安排好的采访,回到宾馆房间,一通视频电话就如约打到她这里。本来只是关于G南这个项目,但绕到最后却又提到曾晨。记者抛出一个提纲上根本没有的问题:已故建筑师曾晨对您现在的设计风格有何影响?
随清像是早有预感,这也许会是她穷尽此生都绕不过去的问题,又或者只有当她做得足够好,才可能与现在有一点不一样。
她想了想,回答:“他曾是我的爱人,也是恩师,但我们的设计风格还是会有不同。”
“曾晨作为著名建筑师,他设计风格业内都很清楚,那请问您的风格又是什么?”记者又再发问。
随清又答:“无年代感,不改变地貌,就地取材,主动节能,以及更加先进的灾难控制能力。”
记者并不意外这样答复,又问:“就像G南登山基地?”
“对。”随清点头,莫名觉得正钻进一个圈套里,心中却无有多少恐惧。
果然,记者放了大招:“这个月正好是那个地区上一次特大泥石流灾害的十年祭,天气预报提示最近又会出现连续的强降雨天气,您对您作品的抗灾能力真的这么有信心?”
“是,”随清肯定,继而简单解释,“登山基地掩蔽在山体结构之下,几乎不会受到泥石流和落石冲击的影响,中继站可以按照天气状况迁移,而且……”
记者正等着她说下去,房间门开了,魏大雷走进来。她看了他一眼,他便静静站在那里。
“而且,我不介意去那里亲身体验。”她微笑着结束。
大约这回答实在出于意料之外,视频中断之前,随清分明看到那记者脸上错愕的表情。
晚上,随清跟同事一起吃饭,她叫魏大雷回去民宿等着,散了席才得空打电话给他。
这一次,她跟他一样的策略,电话接通的时候已经等在永娟家门口。
但他还是比她机灵,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她在街上说话的声音。二楼一扇窗开了,他探头出来看见她,无声笑了,一扬下巴示意她进来。她没介意这个动作的轻慢,只是收了伞,走进客堂,一路接受老板娘的眼神检阅。
上楼进了房间,她便开口道:“我今天去工地了。”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等着后话。
“工长说,你是G大的学生?”她不绕圈子。
他倒是笑了,走到窗边,从地上一只书包里掏出一个塑胶卡套,拍在茶几上。果然就是一张学生证,上面有G大的校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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