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骏气得直捶床。
等到午睡起来之后,白微与楼鹤影已经大致控制住了局势,告示都贴完了。几人又聚到了一起,书房略显拥挤,他们到了大厅里。陈王在上座,陈王这回谦逊了,请顾清羽坐在自己的右手边,跟左手边的林骏相对,白芷没坐,抱着剑倚在一根柱子上,听他们说话。
白微把早上没有整理完的账册抽空看了看,说:“常家堡人不多啊!”白芷凭空伸出一只手,白微将簿子扔了过去。抖了抖账本看了看,人员名单或许会有隐瞒,但是养一个人就要花一个人的钱,这个是没办法瞒的,白芷摇头:“这才几丁人啊?就敢作夭了。”
他们说的不是大堡,而是小堡里的核心人物,即常家堡的武力值。
常家堡的规模不算小,连天城的人口可能也只有常家堡大小两堡加起来的两倍,但是论起高手质量则不可同日而语,连天城有十余别府不断输入的精英,有江湖许多高手投效,常家堡在这方面则大为逊色。
甩手将簿子送回了白微手里,白芷不再说话。白微与楼鹤影开始说常家堡的事务,自打白芷干了焚烧天罡门债券的勾当之后,白微就把这个有效手段学了去。先烧了高利贷,放出风声,其他的措施——敬请期待。吊起个胡萝卜,给人盼头。
陈王想问白芷有什么别的主意,看她这若即若离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开口了。倒是白芷先说的话:“小孩儿,你那作文拿给御史看看。”让王御史把白及写的作文再修改一次,务必改得符合朝廷心理。
改完了,白芷抱剑、拖着徒弟飞出去不见了,陈王一句:“且慢。”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能说出来。
又过一天,这才是与简淳约好的日子,简淳把人带了来,才发现常家堡早被拿下了。他的朋友们很是惊讶:“怎么这般快?哎!各位父老,别挤!别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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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眯着眼,问道:“栅栏结实吗?”
他在常家堡外立起了栅栏,这源自白芷受春运火车站的启发,栅栏多得像迷宫,有效拖延排队时间。等人吃饱了,白微扯过简淳,耳语几句。简淳跃上一张简陋的桌子,声情并茂:“各位父老,咱们都是良民,应该受这样的苦吗?”
“不应该!”大家伙儿一路着他的,来了也真有饭吃,就都信他、呼应他。
“常丰智他们拿了朝廷要发给咱们的粮,咱们能就这样算了吗?”
“不能!”这回回答的就没有那么硬气了。
“各位父老,现在有钦差在这里给咱们做主!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咱们要递个状子!好不好?”
“好!”这回声音重又响了起来。
钦差在传说故事时的权柄可比实际上要大得多,普通百姓对钦差有着迷般的信任。自受灾到现在,已有月余,赈灾只是弄个不死不活的局面,秋收眼看也是黄了,补种连种子都没有,还得赊借。好些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听到有人作主,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就干了。
白微抱着纸卷回常家堡,楼鹤影接手过来揭发常丰智的罪行。简淳等人已经说了一路这个事,灾民里已是传遍了,楼鹤影再来煽动,效果更佳。
白微进了常家堡,左虹迎了上来:“都没在厅上坐着,在楼上呢。”
小堡有个小小的门楼,白微蹿了上去。陈王与林骏正在指指点点:“人还不算太多,有个两千?”白微道:“从受灾到现在已是过去月余,灾民能自寻活路的也等不到现在。重整家业的、卖儿卖女的、逃亡趁食的,还有死了的,能聚到这些人,简少庄主他们是真不容易。”
王御史道:“两千,安置起来倒不难。本地就能安置下,安排返乡,常家堡的存粮也够支持他们回去。我看过了,这里还有种子。”
陈王看着下面有为多盛一碗粥而殴斗的人,皱起眉头道:“粥棚就在眼前,为了一碗饭还能打起来。再饿下去,非出乱子不可!常丰智可杀!他们这么胡闹,要逼起民乱的!也不怕真的揭竿而起抢了他们的家产。”他隐隐存了个“饥民忍无可忍,常丰智自食其果”的剧本。
“还没乱,”白芷还是抱剑倚柱,她的眼睛闭着,“民愤,说民怨也行,不能乱、不能乱。庙堂之上,对乱民和对顺民,心里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多可哀可怜,害他们的人就有多可恨。他们越暴戾,就越会把目光从造成他们处境的人身上引开。殿下,他们是你的羔羊,不救他们吗?”
白微将纸卷递给了陈王。
王御史感叹一声:“不错,是该如此,他们本是良民。”他一路的感触比陈王、林骏更深,对这些灾民的同情也更深。又看了白芷一眼,心道:可惜可惜,要是个男子,我一定劝她读书做官,造福一方。
林骏道:“那这开仓放粮……”
“当然是你们才有权这么做,做得好看一点。”
林骏道:“理由总是会有的。”
共识达成。
到夜幕再临的时候,堡外点起篝火。很便宜的药草,大锅煮成黑汤。没下雨,灾民席地而卧,简陋的草棚着老弱妇孺,烧几根香蒲梗来驱蚊,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白芷此时却在检查王御史的“作业”,遇到这样的事情,王御史不写折子就不对了。白芷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麻烦把不该写的删一删。”
王御史笑道:“什么是不该写的呢?”
白芷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