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中的马车陡然停下,安静片刻,外头说话之人的声音已然变了,不复先前的恭敬:“郎君既已猜到,又何必多问。”
祝雁停推开车门,那人下了马,就站在车外,手握在剑柄上,神色冷肃,看向他的眼中隐有杀意。
祝雁停镇定问他:“你要杀我?”
对方不答,像似默认了。
祝雁停皱眉:“所以你借口将我骗出军营,是要带我去哪里?去深山里杀了毁尸灭迹吗?……能带这么多兵马来做戏,这事应当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你背后还有谁?”
“郎君不必多问,问也无用,我会给郎君一个痛快。”对方冷声道。
祝雁停不以为然:“死到临头了我还不能死个明白么?你们是因为外头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想要自作主张,替王爷解决我?”
太监洪全虽死了,萧莨也并不承认祝雁停的皇嫡子身份,可别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觉得萧莨心虚,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流言已传遍全天下,说萧莨挟持了祝雁停这个长历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欲要谋朝篡位,取祝氏江山代之。
萧莨完全不在意这些流言,只一口咬定祝雁停所谓的皇嫡子身份是捏造出来的,传位圣旨也是假的,可他的这些部下,显然并不放心。
“王爷想来理智沉稳,唯有在你的事情上,一再失态失控,王爷相信你,可我等不信,你是不是先帝的儿子,你自个心里有数,哪怕你当真不是,如今也已有无数人认定你就是,你这样的人留在王爷身边,随时都会是隐患,我等不能留你!”
那人咬牙切齿道,他名叫江滨,当初祝雁停去屈烽的军营劝说对方,他也是护送祝雁停的亲卫中的一个,根本不信祝雁停与长历帝全无关系。
祝雁停微眯起眼:“所以你们要将我杀了,岂不是更坐实了外头那些流言,显得你们王爷心虚?”
江滨嗤道:“那又如何?想要成就霸业,背负些骂名算得什么?待你死了,时间一长,王爷夺了天下,这些事情便不会再有人提起,你若是一直留在王爷身边,谁能保证你不起歪心?谁能保证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会利用你对付王爷?王爷这样的人,不应当有能被人拿捏的软肋。”
“我若是死了,王爷也必不会放过你,你当真以为你逃得掉?”
“王爷要杀我便杀,死又何惧,只要能为王爷清君侧,死也值了!”
祝雁停冷了声音:“我记得,你从前也是国公世子的亲卫,后头才跟了王爷,你与郑韬都是国公世子的人,这事是否他也有份?”
江滨的面色陡然一沉,眼中滑过一抹恨意:“是又如何?祝鹤鸣设计害死了世子,你与祝鹤鸣沆瀣一气,你不该死么?你敢说世子之死你不知情?凭什么你还能这么潇洒自在地活着,享尽荣华?”
萧莨相信他,可显然,这人与郑韬一样,并不信祝雁停与萧蒙之死全无瓜葛,先前是迫于萧莨,不敢拿他如何,如今知晓他真实身份,才终于找到了违抗上令名正言顺将之除去的借口。
祝雁停气道:“说到底,你们口口声声为着王爷,实际还是因为私心,你要杀我也就罢了,为何要让我将王爷的儿子一并带出来?你们连他都想杀?”
江滨阴着脸,不再出声,祝雁停已面若寒霜:“你们想的是,我儿子死了,王爷没了世子,日后王爷打下的江山,就会给萧玒,你们口口声声为王爷,实则在你们心里,真正效忠的人,始终只有国公世子,你们想要他的儿子日后做皇帝。”
江滨陡然拔出剑,剑尖指向祝雁停,厉声道:“是又如何!你该死!你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他不配继承王爷的位置!”
祝雁停冷哂:“你们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我死了,王爷不会再娶别人?不会再生别的孩子?王爷才二十几岁,他哪怕想要一百个儿子都有大把机会,为何就一定要如你们所愿,日后将位置给他兄长的儿子?”
“你废话太多了!死到临头何必嘴硬!你儿子没了,玒郎君至少有了机会,我等自然会全力助他!”
对峙中,珩儿已经醒了,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放声大哭,祝雁停下意识地回身去护儿子,江滨的剑向着他刺去,千钧一发之时,大嘴巴猛冲出去,疯狂扑扇着翅膀,尖利的喙直接啄上江滨的眼睛,江滨猝不及防,手里的剑一歪,一剑刺偏了。
祝雁停抱着儿子堪堪避开,心跳如鼓,这一刻他当真万分后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又着了道,若是他和珩儿真的回不去了,萧莨怎么办,他会变成什么样……
周围的兵丁围上来,大嘴巴疯了一般见人就啄,还躲闪得十分之快,谁的剑都刺不中它,一片混乱中,不远处的山路上忽见马蹄尘飞,一支数千人之多的兵马转瞬出现在他们眼前。
待看清楚那些人所举的旗帜,祝雁停尚且来不及喘口气,心下愈加沉重,冤家路窄,来的竟是聪王手下的兵马。
彭泽湖畔。
萧莨立在马上,望向前方激战正酣的渡口,他们已在此鏖战三日,今夜就能突破对方防线,一举将此处拿下,只要过了彭泽湖,离聪王的老巢便又更近了一步。
赵有平纵马过来与他禀报:“王爷,斥候兵来报,他们有一队援军,已从临川郡赶来,按着脚程应当最迟明日清早就能到,我等必须在今夜拿下渡口过湖。”
萧莨沉声下令:“让留在军营中的后备军去拦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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