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去值班室睡一觉吧。”产科大夫将人推进旁边的屋子,自己去应付那群领导了。
等她端了助产士泡好的糖水炒米进去找人的时候,余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用过的消毒棉球。
她两条胳膊放在肚子上,胳膊肘印着黄黄的两团。
值班大夫没有喊醒她,而是在她身上搭了层床单。
余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门诊的时候。
有中国青年跑到诊室来要求插队,理由是他陪伴的病人是外国人。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出门左转,后面有外宾门诊,挂号费500起步,绝对满足你的需求。
没有保险,自费看病吃不消?那就门诊正常排队挂号。
其实她心里头打着鼓,因为医院的规章制度当中明确写了外籍病人有优先就诊权。虽然余秋也搞明白凭什么。
70岁以上的老人、军人、残障人员这些病人优先就诊,她能够理解。其他的人难道不应该除非病情危重险急者之外,都按秩序排队就诊吗?
事实上除了部分港澳台同胞外籍病人之外,其他有优先就诊权的病人几乎从来没有提出过插队看病的要求。
她一师姐更绝,要求外国病人听不懂中文的话就自配翻译,并且用英语告诉人家中国医院普通门急诊不提供英文服务。
师姐振振有词,她在美国求学的时候,也没见美国医生为她提供中文服务呀,没有医保一律自费,鬼才给你特权呢。
医院敢惩罚她,她就敢把这事儿闹大。
中国医生因为不给外国病人提供英文服务所以被处分,看看医院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余秋在睡梦中笑醒了,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起床推门出去,恰好碰上助产士从产房里头出来。
助产士朝她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没事,省工人医院的专家下来了,正在看红霞呢。”
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完全没想到红霞家背景居然如此之深厚,竟然能够惊动省城医院的教授。
现在可不比2019年,有钱都请不到人,交通如此不便利通讯如此不发达,她家是怎么找到的人啊?
助产士表情有些复杂:“廖主任打的电话。”
余秋眉毛简直要上天,哟,真没看出来,廖主任人面还挺广,而且对广大社员同志如此之上心。
她的目光再扫过扛着长木仓短炮的史蒂夫一行人时,突然间反应过来。
呵,原来点儿落在这里呢。
她就说阶层森严壁垒分明的时代,一个小小的县革委会主任,怎么能把手伸到省城医院去?
瞧瞧这浩浩荡荡的专家组,一溜的人,个个都是大拿。
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匆忙赶过来的。
余秋想到了626指示,那位领袖怒气冲冲:告诉卫生部,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五工作,而这百分之十五中主要还是老爷。
其实他没说错,卫生部的确是城市卫生部,或者讲城市老爷卫生部更恰当。
如果没有史蒂夫一行人在这里拍摄,省城的专家会连夜赶到一个小小的公社卫生院吗?显然不现实。
专家本身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他们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能够把自己劈成两半来使用。真正恰当的方法是基层卫生院将情况危重的病人转去上级医院。或者是在农村也建立大型医院。
但很抱歉的是,基层卫生院连救护车都没有。
也许现在全国都没有几辆救护车,他白天在县城渡口看到了那辆救护车,也应该感谢史蒂夫导演吧。
为什么在如此高度连轴转的情况下,还有这样一个医疗专家组出现?不过是因为现在有外国人在拍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