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在乡下泡了一个月,很有广积农家肥的意识。他心痛地指着塘里头茂密的水草道:“这个可以沤肥。”
余秋伸长脖子仔细辨认:“这好像是水葫芦,可以喂鸭子喂鹅的。”
唉,她在农村待久了,也形成定势思维。这个水塘要是能养鸭子的话,肯定连饲料都不用喂。
其实小鸭子挺好的,基本上不叫。
船快要停下的时候,水手从舱里头拿出个倒三角体用长毛竹固定住的渔网,当地人称之为淌网。他抓着长毛竹杆子往水下伸,不多时渔网就像到了底,然后他再拎出来,在水中晃晃,冲洗干净淤泥收回网。
金晃晃的太阳底下,渔网中收获不少,有两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还有好几个大河蚌以及壳子近乎于半透明的河虾;不过最多的还是螺蛳,这一网捞上来,足足有五六斤重的螺蛳。
大约是常年缺乏人类作为天敌,这些螺蛳存活的时间似乎都不短,不少壳子上都长着厚厚的青苔。
水手笑嘻嘻的:“你们要捞螺蛳的话,这儿多的是。”
他话音刚落,船要靠码头了。
船长走出来,看他手里头的家伙,立刻眉头大皱:“也不嫌脏,垃圾堆里头长出来的东西。”
水手不过十七八岁,活泼的很,对船长的畏惧也有限。他朝着自己的领导做了个鬼脸,然后告诫自己的新朋友们:“你们要捞的话,最好一大早来捞,不然可能会被人呢嫌弃的。”
船长见叫不动他,直接捋着袖子过来要拽人耳朵:“叫你不要吃这些,蚂蟥钻螺蛳壳。到时候蚂蟥进了你的肚子,在里头吸血,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水手被船长拽走了。
余秋突然间冒出一句:“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蚂蟥吃螺蛳啊。不过只要不是生吃,将螺蛳煮熟了的话,就不用担心蚂蟥吸血的问题了。”
何东胜笑了起来:“有些地方喝生水的。柴草不够烧,就只能喝生水。”
杨树湾是因为背靠着山,可以上山捡树枝,还能挖草根,所以省着点儿总还是能喝上开水的。
他说话的时候,船靠在了码头边上。不远处的踏板边上,有人在捶洗衣服,旁边人直接拿水桶担水。一桶水上来,她带着的小孩就从桶里头捧着水喝。
胡杨顿时惊呼,他没想到县城里头的人居然可以比杨树湾的社员还不讲究。
那水哪能直接喝,他都看到水里头的水藻了!
胡将军上了码头,他要从县城转车,直接回部队去。听到儿子的大呼小叫,他立刻冷冷地看了小儿子一眼:“你以为老百姓都过着大院里头的日子,吃白饭馒头,喝烧开的自来水?
胡杨瑟缩着脖子,相当识相地不敢再吭声。
胡将军反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又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塞给儿子:“爸爸等着看你们把祖国建设成。人人都喝上烧开的自来水的那一天。”
胡杨立刻挺起胸膛:“爸爸,我们肯定能做到的。”
胡将军在渡口跟孩子们分了手,除了钱之外,他还极为体贴地给胡杨留了粮票。不然他们在县城拿着钱也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三人沿着大水塘边上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池塘之所以卫生状况堪忧,有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靠近菜场。
眼下蔬菜属于少数绝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凭票购买的物资,但是同样不允许自由买卖。居民想要买菜都得去国营菜场,菜场的蔬菜来源则是郊区人民公社的蔬菜供应基地。因为是定量的统购统销,所以生产队基本上只种植好长易活且产量高的大路货。
现在是蔬菜上市高峰期,冬瓜、南瓜、黄瓜、豇豆跟辣椒之类的堆成小山,想吃其他蔬菜,对不起,没有。
由于不用担心成本跟销路问题,菜场对待自己卖的蔬菜也极为简单粗暴。卖不完拉倒,天热由着它们放坏了,然后作为垃圾倒掉。
胡杨看着倒在菜场门口烂了一半的黄瓜,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个腌起来做酸黄瓜的。”
他家阿姨就会做酸黄瓜,就算不加鸡蛋一块儿炒,直接滴两滴香油拌一拌,他就着也能淘两大碗稀饭。
胡会计话音刚落,旁边巷子里头就蹿出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胳膊上挎着足有他们半个身子大的竹篮,动作灵活的从烂菜叶当中拖出坏了一半的黄瓜,然后又翻找出一捆烂得已经滴水的空心菜。
就是在什么都缺的杨树湾,这样的菜也恐怕喂鸡,鸡都不吃,只能丢进草肥塘里头沤肥。
那两个孩子却完全不嫌弃,接着又扒拉出烂糟糟的豇豆,然后在从菜场里头出来的一个打了赤膊的男人训斥声中逃之夭夭。
男人嘴里头骂了声小兔崽子,七点钟就卖完的菜,到九点钟才来,活该只能捡烂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