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的脑袋都快贴着胸口了,看也不敢看他父亲。
余秋觉得这孩子挺倒霉的。像他这样的大院子弟,爹妈还没有被打倒的,十之七八都会想方设法安排进军队里头。
胡杨倒好了,明明是个将军之子,居然也下乡插队,还要挨他老爹一顿批评。
她跟田雨对视一眼,琢磨着是不是应当帮胡杨说几句话。最起码的,得给这对父子都有台阶下呀。
余秋朝田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现在自己这个黑五类崽子,还要提防着周家大哥认出声音来呢。
田雨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拼命地眨巴眼睛,死活不敢开口。
余秋推了她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强调道:“胡杨很好的,很进步。”
她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搞的大队书记都忍不住笑了。
胡将军仍旧意犹未尽:“不要老想着老子英雄儿好汉,以为是父辈打下的江山。要说功劳,对这个共和国而言,人民大众才是真正的功臣。你大爹没有功劳吗?你大爹仍然踏踏实实扎根农村建设家乡,而不是进城当干部。”
大队书记赶紧摆手:“哎呀,你这个人哦,当了将军还是这副样子。非得戳人心窝子吗?明明晓得我大字都不识几个。我怎么当干部?人家拿了文件过来找我签字,我还得让人家再念一遍不成?万一人家故意糊弄我,写一套又说一套呢。”
他拍着大腿,扯开嗓子盖棺定论,“好好好,都是好娃娃。别说是我们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贫下中农的眼睛都看着呢。好不好,我们心里头没数啊。”
他抬头看了眼天,又猛的一拍脑门子,“哎哟哟,你们看我,老糊涂了。跑过来就光顾着讲闲话,都忘了正经事。赶紧的收拾一下,省里头文艺宣传队的同志有演出。”
一直蹲在边上不吭声的周家大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也过来了呀。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哈,说是船在中途出了岔子,开不了了。县里头要想办法重新调船过来,差不多要到晚上十点钟才能走。”大队主任连声感慨,“好同志呀,他们等的时候也不休息,就决定连我们杨树湾也慰问演出了。”
余秋下意识地看了眼胡将军,心中暗道不晓得宣传队下这个临时决定跟他有没有关系。
毕竟做得好,也要领导能够看得到。
大队书记并不在意宣传队到底为何而来,只催促这群念过书的娃娃:“赶紧的,你们见多识广,也给出个节目来。”
女知青们连连摆手,全都表示自己不擅长此道。
男知青们哪里肯相信,郝建国更是直接抓着余秋:“她们说不会也就算了。余秋,你糊弄谁呀?龙生龙凤生凤。你妈可是……”
他话没说完,惊觉自己好像失言了,赶紧往回收话头子,结果牙齿磕到了舌头,疼得他呲牙咧嘴。
旁边的同伴们全都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
周卫东更是咬牙切齿地示意口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余秋侧着脑袋,没有吭声。
田雨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就来个小合唱吧,唱《铁道游击队》上《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怎么样?”
众人全都点头称好。说实在的,劳累了这么多天,要真让他们扯着嗓子喊,他们也喊不动。这歌儿好。
余秋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妈呀,合唱好,合唱可以混。像她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冒充钢琴家的女儿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大鲤鱼烤好了,酸菜杆子烧鱼杂跟贴玉米糊糊饼也起锅了,直接装在脸盆里头,四个男知青两人抬一盆往祠堂送,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
胡将军跟在后面,脸上总算浮现出满意的笑。
众人走上大路的时候,刚要左转,右边村口方向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个人,推着独轮车,急得满头大汗:“大夫,大夫在这儿吧?我老婆要生了。”
余秋抬眼朝独轮车里头看,这才发现车斗里头窝着个大汗淋漓的女人。
因为车斗是v字型的,她肚子又高高隆起,连成了一个元宝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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