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十分怀疑,如果不是田雨在边上看着,这娃儿会直接夺门而逃。
“赵志国,你是不是要以红领巾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抓着教鞭的田雨看上去很有老师样子,“红领巾才不会害怕打针呢。”
小男孩眼底的湿润瞬间就收了回头,他认真地强调:“我不怕,我要当勇敢的红领巾。一点儿都不疼。”
话音未落,针头就扎进了他的手臂。可怜的准少先队员没能憋住,眼睛到底含上了两泡泪。
余秋看着他跟表情包一样的小脸蛋,一颗沧桑的老阿姨心简直泛滥了。她就着安慰孩子的机会,趁机在他的小包子脸上捏了把:“没事,你看,是不是就跟蚂蚁夹了下一样?”
小家伙破涕为笑,自豪地挺起胸膛,大声宣布:“对,一点儿都不疼,就是蚂蚁夹了下。”
他按着酒精棉球,跟得胜回朝的大将军似的,抬头挺胸地跑去跟后面还没打预防针的同伴炫耀去了。
宝珍笑着喊下一个,再度重复步骤。
余秋看她直接拿用过的注射器抽取药液,立刻喊停:“换一个。”
宝珍满脸懵懂:“玻璃渣没掉药水瓶里头啊。”
“我是说注射器。”
虽然现在卫生院医生用的也是重复回收的玻璃注射器,但一人一针是最基本的,怎么能够共用注射器呢?万一他们当中有任何人患有可经血液传播的疾病,这帮孩子集体遭殃。
宝珍茫然地嘀咕了一句:“我们都是这样打的啊。”
她问过了,这些孩子都没病。
余秋头痛,坚持要一人一针:“有没有生病,不是靠自己的个人感觉来判断的。潜伏期的人也可以传播疾病。”
然而一人一针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即使杨树湾小学只有三个年级,每个班级也只有四十多位学生,那也是一百来号人。
再加上已经辍学的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跟学龄前儿童,这个数字直接要突破四百大关了。
如此多的注射器,别说是小小的杨树湾了,整个红星卫生院都没有。
现在卫生院给人打针也是重复利用针管的,只在用完之后用蒸馏水清洗一下针筒,然后再换个针头。
余秋在心中哀嚎,院感会疯的,山崩海啸地疯掉。
可是目前就这条件,纵然余秋厚着脸皮去卫生院化缘,百宝使尽地求爷爷告奶奶,最终也只得到了八只注射器跟十八根针头。
这还是卫生院的那位小急诊医生积极帮忙奔走的结果。因为他认为余秋的想法很对。
余秋没办法,只能每次只给十个孩子打预防针,然后借用杨树湾小学校长家的锅炉,煮好了之后用纱布包着,再度上锅蒸。
蒸馏水也是余秋从卫生院顺来的,不然叫她再自制的话,说不定她一个月都打不完这些孩子的预防针。
饶是如此,她跟宝珍从天蒙蒙亮上人家门开始打预防针,忙到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睡觉,大宝都病愈出院了,她们也还没打完全大队孩子的预防针。
卫生院的丁大夫下村里头采草药的时候,问了接种的进度,忍不住委婉地催促了一句:“还是要抓紧啊。这一针打完过个再打第二针才能真正起效。你们这个速度,孩子等不到打针就生病怎么办?”
余秋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让她一根针打完全村,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那你就抓大放小。”丁大夫敦敦善诱,“你看你手上现在是不是有二十五个针头?那你就一次性打完二十个人。你听我说完,咱们打预防针是皮下注射对不对?并不往回抽血。你看看这个针头的长度,你觉得孩子□□进入针筒的概率有多大?”
余秋抿抿嘴巴:“可是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落到哪个孩子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啊。”
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不采取任何处理措施,这跟她的职业道德相悖左。
“也不是不消毒针筒,你用开水烫完了,再用蒸馏水刷一遍就行了。”丁大夫语重心长,“两权相害取其轻。孩子要是得了大脑炎,搞不好会没命的啊。”
余秋觉得自己堕落了,因为她居然被丁大夫说服了,采取这种打折的消毒方式。
等下次吧,等下次时间充裕的时候,她再慢慢按照她的理念实践。什么都缺的时代,真是叫人犯愁啊。
照着这个法子来,她们的预防接种速度果然快了很多。丁医生背着筐草药下山去大柳树底下坐船的时候,她们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工作,只剩下村里头的大孩子要接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