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想起一事,遂道:“此事不提,还有一事要深谢全章兄。”
叶全章疑惑的看向吴知府,虽说自己来竹山县上任至今,吴大人对自己还算客气,那是因叶全丰的面子,可要说他谢自己,便有些奇怪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有什么事,让府衙大人亲自道谢的。
吴知府:“是犬子上次染疾,群医束手,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去叶府去求医,虽叶大夫不在,却交代了一个医病之法,果然药到病除,真不愧是神医,犬子病愈之后,我多次上门答谢,不想却只是不凑巧,后方知,叶大夫实是全章兄的公子,有如此出色的后辈承继家门日后必能光耀门庭,全章兄当真好福气。”
公子?光耀门庭?叶全章越发不解:“吴大人此言从何说起?下官膝下只有一女,并无男丁。”
吴知府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当日听儿子说这叶神医实乃竹山县叶知县之子,自己还纳闷呢,叶全章从安州调来岳州任知县可是三级跳,自己这个岳州知府自然要摸清底细,这后面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关系,也免得回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故此,从叶全章到他妻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夫妻子息艰难,这么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闺名棠梨,年方十六,自小喜欢看医书药书,竟天赋异禀习得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赶上叶全丰来岳州上任,因老夫人病重耽搁在安州馆驿之内,这位叶棠梨出手治好了叶老夫人,方成了叶府的亲戚,说是亲戚,也不过是祖上联过宗罢了,真要论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
若没有这个精通医术的女儿,就凭叶全章要门路没门路,要人脉没人脉的,只能在安州当一辈子驿丞,想升迁纯属做梦。
这怎么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早有耳闻,叶知县这位千金,常扮成男装出外采药看诊,加之又时常住在叶府,以此推断,儿子嘴里的这位叶神医十有**就是叶全章的女儿,叶棠梨。
虽猜到了实情,吴知府却没想说破,也没打算跟叶全章证实,可今儿这宴席之上,见叶大人对叶全章异常亲厚,那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亲戚,真如自家的兄弟一般照拂,这也还罢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齐王殿下的态度,何曾见过一向高高在上的冷面王,对谁如此青睐,虽想不通缘由,却知道有齐王殿下跟叶府,这叶全章的仕途必是一帆风顺。
虽心里有些不忿,却想到了另一层,自己儿子显然对那叶棠梨颇为中意,若趁着现在叶全章尚未升迁之时结成儿女亲家。
虽说那叶棠梨常抛头露面出门,有些不大妥当,但自己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整日留恋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真要是娶个柔弱的女子进门,哪里能辖制的住,而这叶棠梨自己虽未见过,却上次给儿子治病便知其性情,并非那柔弱女子,应是个极其刚硬有主意的,如此,或许能管住儿子也不一定,再有这叶棠梨医术高明,几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有道是人食五谷哪有不病的,莫说那些朝廷大员,即便是皇上,也难保没个三灾九病,若得机会,凭着这丫头的医术,自己何愁不飞黄腾达。
刚在席上,吴知府一直再盘算此事,也因此才有了此次车轱辘拔缝硬要蹭车的事情,前头说的那些一是试探,毕竟此事是自己猜测,并未落实,再有便是求亲做铺垫。
如今叶全章既认了只有一个女儿,吴知府自然而然就坡下驴的提起亲事:“全章兄,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投契,可见有缘,我便冒昧提个事儿,望全章兄应允?”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客气了,有事只管吩咐下官便是。”
吴知府笑了两声:“不是吩咐,不是吩咐,是一桩私事,我吴家虽子息不旺,倒是也有一子乃拙经所出,乃乙卯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尚未定亲,拙荆也与我商议过此事,只要人品好,心善,出身门庭一概不论,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那日犬子碰巧去老君观烧香,于令爱见过一面,后突发急症也是令爱出手方能药到病除,这可真是老天赐下的缘份,加之两人年岁相当,我便冒昧跟全章兄求亲,只全章兄允下亲事,待过门之后,我夫妇必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叶全章有些傻眼,哪想到吴知府说着说着竟说到了亲事上,要说起来,自己一个七品知县,虽是科举出仕,却是寒门出身,跟吴知府结儿女亲家,算高攀了,应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若叶全章是那等心里只想着高官厚禄名利富贵的父亲,应是忙不迭的答应,可叶全章并非这样的人,而是一个处处为女儿想的父亲,即便女儿不是亲生的,可跟亲生的一般无二。
对于给女儿选婆家的事,虽妻子总是抱怨,但叶全章却并不着急,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价之宝,再出色的男人也是配不上的,更何况,吴知府那位公子,可是名声在外,不说恶名昭彰却也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如此纨绔子弟想娶自己闺女,绝无可能。
虽心中有些恼,到底碍于上官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不怕知府大人笑话,下官这内院之事却得跟内子商量才成,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下官若应下,只怕家去便会闹个不消停了。”
叶全章本是托词,却未想到吴知府家里也有河东狮,竟心有戚戚焉的道:“这儿女亲事并非小事,自是不能草率而行,全章兄也不必为难,且家去跟夫人商议,待商量订了,再另寻黄道吉日,遣媒人上门提亲,方显郑重。”
叶全章满脸愁容的进了家,苏氏迎上来,忙吩咐婆子去端姜汤,自己帮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搭在架子上,又把火盆子挑旺了挪过来,待姜汤来了,递过去见他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算放心:“怎这样晚,管家说宋大人早就回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叶全章:“你呀就会瞎操心,我是去水寨大营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赶上知府大人的车坏了,送了他一趟,方回来的晚了。”
苏氏嗤一声乐了:“快算了吧,我又没说你做什么去了,用得着编这样没影儿的瞎话吗,哦,人家堂堂知府大人的车还能坏了,就算坏了,人家还能愁没车不成,非得巴巴的蹭你这个七品小县官的车坐。”说着瞥了丈夫一眼,疑心更甚:“你不必如此藏着掖着,我跟你成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你未休了我已是念在多年的夫妻之情,虽我不是多贤良之人,却也不会眼瞅着你叶家断了香火,你便纳了个小的进门,我也没有拦着的理儿,只不过我到底是你原配妻子,你瞧上什么人,总的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掂量掂量,日后该如何相处,不使你作难。”说着竟是抹起泪来。
叶全章顿时慌了起来,忙道:“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何尝说过要纳妾了,倒是你三天两头的总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我叶家也不是什么贵州望族,没有什么可承继的家产族业,自爹娘去后,只我一人,便有几个亲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便是早已疏远不走动了,纵然是亲戚,当年我那般难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伸伸手,如今哪有脸找过来,更遑论管我叶家的香火之事了,只我不在意,谁又能说什么,况咱们也并非所出,不是有棠儿吗,棠儿乖巧懂事,有这一个宝贝闺女便多少儿子都不换。”说着过来给妻子擦了擦眼泪:“你我夫妻多年,这情份岂是旁人能比,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儿倒是有一档子麻烦事要跟你商量呢。”
苏氏一听,也不掉泪了,忙道:“我就瞧着你自打进门脸色就不对,竟真有事,快说与我是什么麻烦?”
叶全章便把今日吴知府求亲之事说了,苏氏一听求亲先是高兴了一下,心道,到底老话说的是,有女不愁嫁,就算棠丫头这成日往外跑的,这不也有人巴巴的惦记着求亲吗,而且还是知府公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官宦子弟,高贵门庭。能上赶着求亲,可见女儿还是颇有行情的。
叶全章见妻子一脸喜色,不禁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可跟你说,这吴知府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既不知苦读求取功名,也没个正经营生,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常日里吃喝嫖赌,是岳州城头一号的纨绔,听说还好男风,常往那些小倌里头取乐子,这种混账纨绔想娶我叶全章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的梦去吧。”
苏氏:“这位吴公子的浪荡荒唐,我也听宋夫人提过几回。”
叶全章:“那你还高兴什么。”
苏氏:“我高兴是咱女儿行情好,有人惦记,又不是说他来求亲,就得答应,虽说这知府公子名声不好,到底门第在哪儿摆着,知府大人只有求亲之意,传出去对棠儿便有好处。”
叶全章:“什么好处?”
苏氏:“你想啊,这求亲就好比赛跑,起点高跑的就远,这头一个有意求亲的便是知府公子,后面若是太差的,自然不敢登门,如此一来,说不准便能选个合心合意的好婆家。”
叶全章:“你呀成日就知道瞎想,跟你说过多少次,亲事不可高攀,需知齐大非偶,那高门大户外面瞧着光鲜,里头有多少龌龊谁有知道,棠儿又不是那能受的委屈的,真要嫁进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便再富贵,一生不顺意,又有何趣。”
苏氏:“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我也不是非让女儿攀什么高门,我是想着寻个行伍出身的,这样的人大多性子粗,不在意什么礼节规矩,棠儿性子执拗些,也能有所包容,你回来的晚了,没瞧见,今儿送棠儿回来的那个,瞧着不差,年纪虽大些性子却稳妥老实,只可惜官位高了些,是个将军,要不然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叶全章拿自己妻子没辙,看见了谁都想拉回来当女婿,好像闺女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怕她再往下说,忙岔开话题:“你还是想想,怎么推了现如今这门亲事吧,吴知府可说了,过些日子寻个黄道吉日,便遣媒人上门提亲,真要媒人上了门,再想拒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