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干什么?”幸海拍了一下方琳茹的肩膀,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大家都在找你,快回去吧。”
话未说完,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方琳茹是背对着他的,也没看到什么时候转过身去,那怎么从远处,她不停地向自己招手?
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辛海的心咯噔一下,鸡皮疙瘩攀上脊背。
“是我啊。”女人的脖子咯吱咯吱乱颤,头转了过来,身体却一动未动:“我是阿惠,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是一张极其难堪丑陋的脸,大半边被灼伤得连五官都看不见了,另外半边皮肤白皙,大眼睛,薄嘴唇,是标准的美人。
辛海的手一抖,浑身冰凉。
——阿惠不是已经死了吗?
……
十年前,辛海还是一名包工头。
老老实实干活是发不了财的。辛海一直这样信奉着,他专找那些从偏远山区出来大城市打工的,他们比较好控制,全家的担子压在他们身上,吃苦能干,没见过世面,又比较单纯,说什么都会相信。
一个工地的项目,多数要做上两三年,辛海每年都会克扣一点,等到最后一年,便做好准备,卷款逃逸,藏匿在国外给自己度个假,过个一年半载的,贫穷的工人难以支撑停留在城市里的费用,无奈返回老家,他换个身份,改头换面重新招收下一批冤大头。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得逞两次以后,第三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当时有一个项目,他跟建筑单位签订的合同是包工包料,那家单位也的确提供了建筑材料,可惜给的东西极其劣质,是次品中的次品,工人们其实也提出过异议,可辛海只顾着赚钱,觉得材料缺斤少两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更没仔细检查,项目就在指定日期内启动了。
结果收尾的那一个月,工地出了事故,造好的楼盘突然崩塌,现场的工人无一人生还,辛海临时有事,那天没去,恰好躲过一劫,可就算逃过一劫,这件事也上了电视,他的过去、曾经的所作所为,统统被新闻媒体和网民挖了个底朝天。
他像只过街老鼠,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城市小镇里乱窜,稍有风吹草动,就得搬家,甚至还去整容院做了微调,让自己走在大街上,不至于被突然认出来,可再怎么逃跑,终究还是有被揪出的那一刻。
辛海这人豪车别墅地享受惯了,住宿环境稍微一差便觉得难以忍受,但让其更难以忍受的,是大城市里无孔不入的摄像头,说不定哪天在家吃着泡面,下一秒警察便有可能蜂拥而至,把他抓获。
大概一年多前,他逃到一个偏远的小镇。
在小镇上,认识了阿惠。
阿惠是理发店的老板娘,年纪很轻,二十四岁,听说老公已经死了,人又长得漂亮,镇上那些心思龌龊的男人们便三天两头地往她店里跑,说是想要她剪头,实际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要换到从前,辛海必然看不上她,可今时不同往日,阿惠肤白貌美,长腿细腰,一眼望去,真叫人心里痒痒。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垂涎阿惠,便天天往理发店里跑,首饰衣服送得也不含糊,价格比起以前的消费略显廉价,但是在阿惠眼里,已经算奢侈品了。
辛海以坑钱为生,天南海北的知识却懂得不少,嘴皮子功夫更是无人能敌,自以为忽悠一个常年窝在一方天地、守着理发店的年轻女人绰绰有余。
他跑得勤了,倒真觉得阿惠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的态度大不相同,白眼不翻,温柔以待,久而久之,两人还真滚上了床。
你侬我侬三个月,要不是一天半夜被尿憋醒,辛海还沉浸在沾沾自喜,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原来阿惠每天晚上都会捧着一透明的玻璃瓶,低低地哭泣,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好不凄惨。
辛海以为她精神有问题,结果听阿惠一遍一遍地嘀咕,又觉得她嘴里的名字,万分熟悉,渐渐的回过味来。
强子……强子……
强子以前是他们一个工程队的,人老实,年纪也不大,后来在楼盘坍塌的那次事故中丧命了,由于他这个负责人心虚逃逸,建筑单位正好顺水推舟把建筑材料短斤缺两的事故转嫁到他身上,这事处理的不尴不尬,听说受害者家属惨得很,一分赔偿都没拿到。
难道阿惠死去的老公,就是强子?她知道自己就是当初工地上的包工头吗?就算不知道,那将来呢?将来难保不被发现——
想到这里,强子不禁冷汗淋漓。
阿惠背对着他,用抹布轻轻擦拭着瓶子,似乎没察觉到辛海的清醒,只是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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