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那荷包里,是用银丝压边做好了的香块,她取出火折子点燃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金铜香炉之中。
一阵风过,香炉里飘来了一缕浅浅香味儿,是羡阳明月的茶香,夹杂着一些书墨香气,与曾经的无有斋书房内,梁妄最爱的香味几乎一样,也与他方才幻化出来的西齐往日,金铜香炉内已经遗失在历史里的玉霄香的味道极为相同。
梁妄伸手,招了一袖香风。
他将手轻轻抬到自己鼻下,嗅到熟悉的味道后,秦鹿才道:“昔年西齐珺阳帝日日燃香,赠天下人花满江山,今日我秦鹿重点炉香,为梁瑞卿祝百岁大寿。”
梁妄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几乎眯成了缝隙,还是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他拢起袖袍,就像是想将这满怀清香全都带走,一丝也不舍得留给他人闻见。
梁妄道:“本王何止百岁!”
“纯属为了押韵,为了押韵嘛!”秦鹿笑着凑到了梁妄跟前,眉眼弯弯,又道:“日后世人庆上元节,我就当他们都在替王爷贺寿。”
“只要你有心便好。”梁妄伸手点了点秦鹿的鼻尖,见秦鹿小脸都笑鼓了,自己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这一眼,梁妄几乎将她的所有都刻在了心尖上,满心催促,满脑便只有两个字——吻她。
于是,他也便这般做了。
一吻落下,秦鹿闭上双眼,双手紧紧地抓着梁妄的袖摆,梁妄这一吻,十分温柔缠绵,却没有半分旖旎欲望,香炉内的香还在燃着,特殊的香气围绕于二人身侧,梁妄蹭过秦鹿的鼻尖,再睁眼时,凤眸里仿若簇着一团火,却是将他自己烧得寸骨不剩。
“小鹿,我爱你。”
一语脱口而出,秦鹿煞时愣住,就连梁妄自己也未发觉,而话说出口后,他又释然了,本想压抑,等秦鹿先说,不曾想到,自己心中的情感,更不受控。
于是梁妄追加一句:“很爱。”
不想否认,也不愿找什么借口。
可便是认了,梁妄也想听听秦鹿的回应,于是当秦鹿愣住久久不能回神,被一句‘我爱你’惊吓,又被‘很爱’再度摧毁神智时,梁妄等她那句回应已经等得快要心焦了。
终是忍不住,梁妄伸手捏着她的脸,问道:“你就不回应本王什么?”
秦鹿眨了眨眼,回神了,手却指着梁妄的身后,道了句:“王爷你看,有麒麟。”
梁妄捏着秦鹿的脸更用力了些,心中气恼:“别与爷顾左右而言他,说你也爱我!”
“真的有麒麟!”秦鹿也捏着梁妄的下巴,将他的头转过去。
青黑的天上,星辰都没几颗,皆被圆月之光夺去了光辉,却没想到,就在方才银河边上,几粒星辰改了方位,组成了个麒麟踏祥云的图样。
梁妄见之,道:“瑞兆。”
天有瑞兆,好事将不远矣。
那一夜的瑞兆,不仅梁妄一人见到了,乃至整个儿燕京的百姓,甚至是皇宫里庆祝上元节的献王与长皇子都看见了,众人皆说,是福佑天赐,天赐王朝与诸国之战,不会长久。
事后很久梁妄才想起来,那夜烟西台上,他对秦鹿脱口而出的爱,并未得到秦鹿的回应,可即使不回应,梁妄也并非感受不到,此生便于这个爱字上,他愿让秦鹿一道,让她一生,让她不说也好。
麒麟踏祥云的星图,的确是梁妄所算的瑞兆,只是瑞兆并非出在天赐王朝之上。
燕京内的党派之争,死伤无数,献王最终得多人扶持,于上元节这一日对长皇子下毒,为自己上了第一堂权术的课,便是杀了与自己争夺皇位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献王终于登基,却也只当了十个月的皇帝。
同年的八月底,异国攻入良川,直朝燕京逼近,而北迹那侧不满献王上位,意图扶长皇子的聂家终于夺下患扰北迹邑国,合并北迹兵马,直朝南下,先了从南方攻打上来的异国一步,占领了燕京。
聂彦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握重权,招揽当年长皇子之下的大臣,只给献王当了两个月的傀儡皇帝,便自立为王,杀了所有史官,关押翰林院大学士江旦,篡改史书内容,将他谋朝篡位之实,改为献王自知年幼能力不足,脱下龙袍退位让贤,并于寝殿内自缢的历史。
聂彦当了皇帝之后,只草草立了颜姬为后,立子聂云皎为太子,自己率兵,御驾亲征直攻良川,不过两年,便将各国打散,施了离间计,以国土划分为由,使得前五年一直无甚争端的几国自乱阵脚。
一块肉,几只狐狸,谁也吃不上大块的那一口,便于此时,聂彦重新夺回土地,又在短短三年之内,将各国赶至卢阳关外。
卢阳关外靠海,犹如一个将要分离出九州的岛屿,曾经辉煌一时的金珠城就在其中。
诸国到了卢阳关外,依旧不肯妥协,聂彦也是心狠,直接在卢阳关外架起了高墙,算了天时,一把无穷无尽的顺风火,烧了足足七天七夜。这七天时间内,哀嚎不断,死伤无数,最终将各国逼退,能逃离的,都与聂彦签订和平协议,驶船离开,未能及时离开的,投降不及,聂彦为了震慑四海内外,将上万人屯起一处以沸水滚石杀尽。
直至各国降书与协议传入国内,这长达十多年你争我夺的战争,才算真正结束。
乃至接下来的十几年内,九州之内还能看见金发碧眼的低劣奴仆贱婢,身上刻着他们曾侵略这一处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