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楼梯口下的小房间里,小二披着外套提着油灯出来,见秦鹿在撬窗户的木板钉,顿时吓得险些把手里的油灯给摔了。
小二冲了过去,要拉秦鹿,问她:“姑娘这是在做什么?我这才刚钉好,今晚风沙大!是从北漠那头吹来的,今年头一回!依我看街上不能走人,否则也不知道能给吹到哪儿去!小房屋都能给吹倒咯!”
秦鹿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慌,虽然知道小孩儿是魂魄,不会被风沙所伤,可小二也说了,这风沙是从北漠吹来,魂魄如轻烟,恐怕其中带着不少战争场上还未完全离开的鬼魂来,到时候与小孩儿相撞,就怕出事!
秦鹿拉着小二道:“麻烦小二哥替我开门,我有要事出去一趟!”
小二一听,连连摇头:“别别别!姑娘我劝你还是留下屋中,不要出去!今夜这风沙当真不是玩笑,出去了十有八九是要死的!人人都要往屋里跑,生怕房子不牢固,你怎么还想着往外走呢?”
“我……”秦鹿一怔,急忙道:“我弟弟方才出去了,现下还没回来,他才几岁大,我怕他有危险!”
“哎哟!这孩子还真是不省心!”小二犹豫了会儿,见秦鹿转头又要去撬窗户上的木板了,干脆一跺脚,从腰间掏出了钥匙往后院的门上锁孔里头戳,他一边开门一边道:“姑娘,我放你出去,可就不能再开门放你进来了,我也是怕死的。”
“我知道!”秦鹿见他开了门,急急地往外走,小二又道:“后院柴房没锁门,只是那处不怎牢固,也不知能不能经得住今夜风沙,姑娘你若找到你弟弟,便去柴房里避着,兴许能留一命!”
小二的话音未落,就已经看不见秦鹿的人了。
屋外风大,到处都是细沙,只说话这一会儿,小二便撇过头呸了两声,结果肩膀被人掀开,他脚下踉跄,哎了一句,便见一个身穿蓝袍,银发的男子也朝外走了过去,眨眼便不见了。
小二一愣,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怕是生了幻觉,干脆关上客栈通往后院的门,就这么一小会儿,门槛边上已经覆了一层沙了。
住在北漠的人,都能根据天上的云来判断接下来要刮的风,尤其这个月还是天气不怎么安宁的情况下,任何一点儿异象都会被拿来作为风沙判断。
朗月客栈的小二说得没错,今夜这场风沙,当真是能死人的,而梁妄亦说准了,七夜城的这个晚上,死了太多人。
谁也没有料到,因为风沙双方休战由北面入侵的异国,居然会选择在今夜沙尘时动手。
这一夜的风沙尤为可怕,小二说今年都没出现过,实则低估了这场风沙的危险,恐怕风暴过后,此场沙尘将划入历史。
梁妄与秦鹿虽未来过北漠,但住在北漠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这一夜的沙尘暴百年难遇,北漠的沙土被风席卷,便是夜里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因为这风沙刮得人身上满是砂砾,有的锋利石头碎屑甚至能将人割伤。
城墙在外,并未坚守多久,风沙越过城墙而来,如同一个浑浊又巨大无比的吞天兽,张开了风沙的血盆大口,将守在城墙上的人一并吞没。
狂风几乎卷起了城中树木的根,连带着屋顶上的瓦砾片片飞离,有些不够坚固的房屋轰然倒塌,被风肢解成无数片卷上了天。
城中有两万将士,尚且还有屋棚遮挡,而扎根于七夜城外的四万将士,却无处藏匿。
秦鹿出了客栈后没多久,便被风吹得有些走不动路,她的口鼻都被捂住,此时就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更别说是在这种情况下喊小孩儿的名字,能奢望他听见了。
如她所料,魂魄轻如鸿毛,风沙稍大都能顺着风走上几里地,更别说是这种能杀人的风暴,那漂浮在空中于夜里哀嚎如同鬼泣的魂魄成千上万,天赐的有,异国的也有,一道道鬼影在风声里现形,如同千军万马踏尸而来。
天灾跟前,众人皆渺小如蝼蚁,风沙之中除了顺风而来的魂魄之外,还有被撕扯开的守城兵。
呼啸而过的声音,掩盖了城中惊慌失措的人声。
七夜城虽说不大,却有上百条街巷,出了客栈小孩儿不管是不是有心想躲,秦鹿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
贸贸然追出来,秦鹿有些后悔,反正小孩儿又死不掉,这般冒失冲动的性子,就让他吃吃亏也好!可自己的身体却不是铁打的,一旦损坏,梁妄修复起来便有苦头吃了,自己疼了先不说,还耗损梁妄的精力。
秦鹿眼见风沙第一次席卷街巷,铺天盖地而来的风沙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街巷对面的小屋瞬时四分五裂,秦鹿转身,缩在了小巷的一角,遮蔽了大半风沙,口鼻里却尽是沙尘,她捂着嘴不住地咳嗽,喉咙像是被刀割过一样干痛。
她背后倚靠着的房子摇摇欲坠,几片黑瓦落了下来,一个重重地砸在了秦鹿的肩头上,还未等她痛呼出声,手腕便被人抓住。
秦鹿猛地睁眼,风沙大到她只要睁眼便得流泪,模糊的视线就连自己的手脚的看不太清,更别说是看清对面的人是谁。
然而握住手腕的温度分外熟悉,紧接着她便被人抱在了怀中,一头撞入了对方的心口。
鼻子被灰尘堵塞,便是如此,她也能闻到梁妄身上淡淡的墨香,还有落在自己眼前的几缕银发。
秦鹿腰上一紧,梁妄将宽大的蓝色袖袍盖在了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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