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来的才是好玩意儿,钱老板有的是兴致陪。
第二日钱老板来,小孩儿故意将脸上蹭了点儿伤,到钱老板跟前哭,说是锦娘子对他不好,还说自己因为家中欠了锦娘子五百两才被锦娘子欺负,哄得钱老板拿钱给了他。
小孩儿得了银票,借着小解的理由,当夜就跑了。
这几个月在青楼里碰见的腌臜事儿,小孩儿心想自己若能识字,恐怕能写出一整本书来,那些低俗的,下三滥的勾当,恐怕以卓城人如今的嘴脸,人人都能咽下去,还觉得好看有趣。
燕京的大官说,是鬼就得有规矩,胡乱伤人是为恶,普通的鬼还有投胎转世的可能,若成了恶鬼,便要被打入无间地狱,或者灰飞烟灭,这辈子再无翻身机会了。
小孩儿心想,他也守着规矩呢,除了偶尔偷鸡摸狗地,撒谎一些无伤大雅的谎换得自己方便,或者欺负一下他看不惯的人之外,也不算干过坏事儿吧?
纷乱的思绪将他的脑子都绕着疼,小孩儿摇了摇头,伸手在路边的枯草堆里揪了一根干草上来,在手上摆弄着玩儿。
秦鹿见他沉默许久,又显出了几分可怜来。
她心里知道,这小孩儿满肚子都是坏水儿,别人轻易欺负不了他,可他就是摆出了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让人看得不忍心起来。
秦鹿道:“那你自己可有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
“名字还能自己起的吗?”小孩儿朝秦鹿看去,眼中闪过些许惊讶:“名字不都是……爹娘给起的吗?”
“你爹娘不是没给你起名字吗?那你就自己起一个呗。”秦鹿说。
小孩儿来了点儿兴致,似乎没人与他说过,他可以自己起个名字,于是他问:“名字该怎么起?姐姐你叫什么?”
“本姑娘姓秦名鹿,因为我兄长叫秦虎,爹娘希望他长大了能如虎一般,威慑四方,大有作为,因为我是个姑娘,便希望我如鹿一般,灵动乖巧,生得漂亮。”秦鹿说完,小孩儿便连连点头:“姐姐你的确好看。”
秦鹿嗤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说:“我以前更好看。”
小孩儿没听她后面那句,只是有些想不太明白,自己应当叫什么,他道:“我是盈序六年生的,秦姐姐你觉得我叫什么名字好?”
“若真想与我套近乎,你得叫我一声姑奶奶。”秦鹿砸了砸嘴,仔细想了想后说:“盈序六年属狗,不如你就叫阿狗吧,大家都是动物。”
小孩儿的表情一瞬愣住,他甚至在心里觉得,秦鹿恐怕是在拿他打趣。
秦鹿是认真想的,她哥叫秦虎,她叫秦鹿,那小孩儿狗年出生,叫阿狗,没什么问题啊!
马车内的梁妄听到了现在,觉得门外对话简直是两个都没长大的混小孩儿,说着不着边的蠢话,尤其是听见秦鹿说让小孩儿起个名字叫‘阿狗’时,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鹿听见梁妄的笑声,回头掀开车帘去看,道了句:“王爷,你没休息呢?”
小孩儿坐在一旁也听出梁妄这声笑里的意思,脸都红了,咬着嘴唇瞪秦鹿,秦鹿见他瞪自己,两根手指头做出要插他双眼的动作来,小孩儿猛得闭上眼,秦鹿的手指距离他眼皮一寸处停下,收回,又得意地笑了笑。
果然要治调皮捣蛋的孩子,就得用打的。
梁妄说:“给人起名若如你这般,世上叫阿猫阿狗的岂不多了去了?”
“我出生那会儿,的确如此啊。”秦鹿理所应当道:“与我哥玩儿到一起去的那几个,不是叫狗蛋,便是叫狗剩,赶上一个村子的,能碰见好几个叫狗的呢。”
梁妄听她这般说,笑得更高兴了,他侧靠在马车内,身子因为笑声微微颤抖,双肩略微耸起了点儿,梁妄单手撑在了眉尾处,一双丹凤眼弯如峨眉月,好看极了。
不过秦鹿见他笑成这般,也知道自己给小孩儿起的名字不够好,于是道:“那会儿打仗,死的人多,小孩儿养不活的有许多,街上的野狗活得都比小孩儿的命长,家里人为了让孩子能活久一点儿,便往糟践了起名,说是越贱越好养活。”
又非人人都是梁妄,从生下来开始就没体会过什么叫做‘饿’,出生前便有那么一堆人盼着护着,还有个好听的字叫‘瑞卿’。
梁妄道:“你若真想给这小鬼起个名儿,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翻的那么多本书啊?”
“书?”秦鹿不解,梁妄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世事变化无常,如白衣苍狗,取名白衣,不是更好?”
秦鹿讪笑,嘀咕了一声:“衣服与狗,哪个好到哪儿去了?”
小孩儿道:“白衣好!”
白衣就白衣,好过叫阿狗。
秦鹿见小孩儿喜欢,也不与梁妄争执,反正梁妄的文采比她好太多,她也辩驳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