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丫鬟……与我长得很像。”严玥突然说:“初见时我吓了一跳,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沉默了许久的梁妄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想了一句,实则不像。
皮囊相似,内里却完全不一样,以前的秦鹿如她的名字一样,有一双圆圆的小鹿眼,笑起来时弯弯的,像个孩子似的,即便她的手上杀过许多人,即便她还曾跟着她的兄长统领过上万人的兵马,那双眼也直率得不藏任何心机。
夕阳落下,从金珠城往卢阳关这条路上要么是山丘,要么是荒地,因为四周都是山匪,原先的几个村庄也都搬走了,一路过去连田都看不到。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月亮的形状已经挂在树梢,薄薄一层。
晚风袭来,卷着山林中春分长出的青草味儿,一旦入夜天就要凉了。
此时秦鹿的身上披着金风川的外衣,趴在地上朝某处爬去,金风川站在一旁叉腰看着她,又冷又气又无奈。
“你就是爬也爬不回去的,这都多远了,若有这个力气,倒不如往反方向爬,我们去卢阳关找个客栈住下……治治你的腿。”金风川眉心皱着,见秦鹿不听,又有些不忍,于是过去把人扶正了。
秦鹿眼眶通红,咬着牙根紧紧地瞪着金风川,破口而出:“都是你!你找我来做什么?!自己走就是了!那处山匪那么多,伤了主人怎么办?!”
“主人、主人!你眼里尽是你那主人。”金风川道:“前方再走二十里就到卢阳关了,再过一个时辰这风来得更寒,我放着好吃好喝的不要在这儿陪你,你还满脑子都是你主人!”
金风川伸手按了按秦鹿道腿道:“你瞧瞧你的腿!你的腿都快废了!还想往哪儿爬啊?先顾好你自己吧!”
金风川稍稍用力,秦鹿就疼得张嘴嚎了一声,积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看得金风川又舍不得,直想把人抱在怀里哄一哄。
他没敢动手抱,只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不碰你腿,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憋了多少话,有多少疑问,我连你是谁都没搞明白就陪你出生入死的,你怎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秦鹿还在哭,而且越哭越大声,那双杏眼一闭,眼角周围全都是眼泪滚滚落下来,嘴里还喊着:“都是你!我头回一把陈小姐的身体弄坏成这样儿,路都走不了了,你干嘛非要找我呀!”
金风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脱口而出:“那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嘛!”
“金老板,你不知我是谁,也不懂我,便笃定说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秦鹿抹了眼泪,说话带着哭腔。
金风川咬着牙根道:“大约有了个底……你四十?”
秦鹿愣住了,金风川又道:“我查到你们先前是在轩城的,你主人会道法,指不定有什么能驻颜的法术。你、你四十了也没关系,反正你相貌、性子都还是挺小姑娘的。”
秦鹿指着他,气得都忘哭了:“你简直有病!”
第57章燕京旧事:十二
偏野乌鸦啼,春分的枝丫上都长了黄绿色的嫩叶,夜风降来,几乎叫人冷得发抖,入夜,寒露浸着皮肤颤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秦鹿与金风川吵了会儿,后来觉得金风川有些傻,干脆就不与他闹了。
她自知凭着这双腿她是走不回去的,但这里距离卢阳关还有二十里路,再往前走,去卢阳关就得分道了,她不确定自己走的那条路,梁妄就一定会走,若走了不同的路,从不同的城门入卢阳关,住了不同的客栈,秦鹿不敢想。
近百年来,她从未如此与梁妄分开过,便是有事外出,那都是打了招呼得了许可,说了自己会去哪儿何时归的。
梁妄给足了她自由,她并不是一般野道养的尸人,走哪儿都有红线拴着,如若因为某些原因天各一方,恐怕再想相遇就真的很难了,所以即便是这短短的一百里路,秦鹿也不敢走远。
山匪将他们丢在哪儿,秦鹿就在哪儿坐着,她坐在大路的边上,这条是去卢阳关必经之路,若梁妄来了,她定能看见。
金风川的外衣还披在秦鹿的肩上,他看着秦鹿那双不能动,完全红肿的腿,右腿的脚踝地方已经有些扭曲了,再不就医,这双腿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下来。
他叹了口气:“秦姑娘,你别太固执,咱们去卢阳关看一下大夫吧。”
秦鹿摇头,说了句:“我主人能治。”
她的身体,不是什么普通草药就能治好的,本来就是已死的身体,小伤口都不能自行愈合,这种几乎断了腿的伤一般的大夫又怎么可能治得好。
金风川无语,只能坐在她旁边一起陪着。
秦鹿的一双眼直直地看向左侧黑洞洞的山路,两侧山丘将道路挤得很宅,弯了一圈,其实能看到的,只有寥寥几十步的距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