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件顺心的事情,商稚言咬了咬嘴唇。她抬头看见谢朝,愈发觉得谢朝也碍眼。
谢朝偏偏这时候开口了。“你和崔成州吵架了?”他侧头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揣测和一丝微渺的笑意,“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商稚言站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变?”她声音颤抖,紧紧攥着拳头,“这十年里你没有跟我一起经历过任何事,你怎么知道我变没变?!”
谢朝不说话,眼皮垂了垂,嘴唇轻抿。商稚言不肯放过他,不让他闪避。谢朝的态度实在刺伤了她:或许这是一种信号,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理应懂得更圆滑地处理少年时代的伤口。那些快乐的事情当作不存在,不辞而别也当作不存在,把彼此关系死死限定在“同学”身份上,他们还能在成年人的社会规则里各自体面,好好来往。
但商稚言知道她根本跨不过去。她忍着不问那个问题,忍着不谈论过去的事情,不说自己的难过,是她有涵养,是她在没法走出来的难受里煎熬过,所以练出了这种本事。
但谢朝不能这样轻飘飘地提起。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约会。”她看着谢朝说,“我等了你四个小时。”
第36章变与不变(4)
事实上,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商稚言都不断不断地告诫自己:那不是约会。
那不可能是约会。只是朋友之间普通的邀约,虽然开口的是谢朝,受邀的人只有商稚言,但此外还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不是约会。
然后她很快陷入了被余乐称为“失忆症”的症状中。前一天跟余乐嚷嚷着那是约会,第二日立刻改口,坚决否认。而倾听的余乐和应南乡会面面相觑,小心问一句:你忘记昨天说的啥了?
只有不把那一天的邀约看作约会,才能冲淡它带来的懊恼和沮丧。商稚言当然很清楚这种行为近似于自欺欺人。成年人正好擅长这种本事,十八、九岁的商稚言无师自通,是谢朝令她灵魂中的这一部分迅速成长,忽然懂得对抗世上所有不快乐的方法。她甚至在某些时候想起来,还要假模假样地跟自己讲:那我还得感谢他。
商稚言后来没怎么去过溜冰场,那地方不好玩,会让她想起自己认真打扮,然后等待四个小时,再黯然回家的那一天。她也很久没穿过那条格子裙,直到大三时张蕾帮她收拾行李,顺手把裙子塞了进去。回到学校的商稚言发现裙子的存在,很快又把它塞到行李箱底部。
商稚言等待谢朝开口。
谢朝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商稚言敏锐地察觉,眼前的谢朝和重逢时候的谢朝确实不一样。那天的谢朝整个人像罩着冷冰冰的盖子,隔绝了外物,但今天的谢朝正在迎接她的怒火。她不知道他因何改变,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但他没法平息商稚言的情绪。
“我很想去。那也是我第一次约女孩子。”谢朝说,“对不起。”
商稚言眼睛一酸,立刻问:“所以为什么没有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在暌违的漫长时间里,每每想起谢朝,商稚言都下意识地给他找失约的理由。最笼统的无非是家里出事了,而更详细一点儿的理由则可以具体到临出门前路口发生塌陷事故所以不得已全线封路,他出不来。她知道这样特别可笑,但还有什么办法能解释谢朝的行为?
然而无论什么理由,都没法解释谢朝为什么在那次失约之后不再理会商稚言和余乐,甚至没有填报高考志愿,直接出国。
商稚言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一次失约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她完全能谅解,只要谢朝肯解释。是之后他一连串的态度,让失约变得不同寻常。
谢朝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肯说。
商稚言见过他这种态度。以前一问到他家里的事情,问到他为什么往海里走,谢朝立刻像闭了壳的蚌,怎么都撬不出一个字。他擅长回避,触碰到自己不愿意提的事情,立刻会陷入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
但这次商稚言不打算包容他的不愿意。
“你又这样。”她一口气说下去,“如果这件事情只和你自己有关,你不乐意说那就不说,你乐意说的时候我们就听着。对,以前都是这样,讲或不讲是你的自由。但这件事情是不是跟我们这几个朋友也有关系?你跟小南不算熟,我们不说她,那我和余乐呢?难道我和余乐的感受在你心里就真的一文不值?你连个解释都不愿意跟我们讲吗?”
两人已经站在新月医学门口的通道上。一个穿着工装的青年奔出来,听到商稚言最后一句话,想都没想,立刻转身往楼里走。
“小陆。”谢朝喊他,“你过来。”
商稚言被谢朝弄糊涂了,她看看挠头走过来的青年,又看看谢朝。
“陆棣,我助理。”谢朝示意商稚言看小陆的工牌,“名义上是助理,其实是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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