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确实不怎么笑,尤其对着大人的时候。但商稚言猜,是他在余乐家里住的那几天,慢慢练出了跟成年人沟通的一点点技能。余乐的父母脾气性格都很好,除了他爸对儿子比较严格之外,基本上家里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聊。商稚言在他家里吃过几次饭,发现他爸虽然看起来严肃不可亲近,但饭桌上仍然是很活泼的一个中年大汉。平常一顿饭也就半小时,在余乐家里能吃一个钟头,饭毕菜毕,一家人擦桌子洗碗,开着电视看晚饭时段的武侠片和新闻联播,能叽叽喳喳聊上很久。
商稚言忽然意识到,认识谢朝这么久,她从来没问过谢朝家里是做什么的。谢朝只提过父母做生意,但具体做什么生意,在哪里,他从来不说。
少年人交朋友,只讲求气味相投。家族、背景、财力、人脉,那是还未来得及思考的事情,两个男孩只要在篮球场上打过一次合作无间的球,就能当朋友,两个女孩只要一块儿上下学一块儿去厕所,就能成死党。商稚言在学校里朋友挺多,但班上和她关系最好的孙羡,她也不清楚她家里做的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但现在,商稚言起了新的好奇:她开始想知道,谢朝在怎样的世界里生活。
她把应南乡介绍给谢朝,郑重而认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应南乡。”
应南乡正儿八经地伸手和谢朝握,谢朝的目光在商稚言脸上停留数秒,潦草地碰了碰应南乡的手:“你好。”
应南乡冲商稚言眨眼,无声地说:果然好酷。
余乐让她俩别骑车,两个男孩载着去就行。溜冰场开在商场里,人流庞杂,车肯定不好放。为了方便,他甚至放弃了电动车,改换自行车出门。
应南乡:“我不想坐你的车。”
但几乎同时,谢朝对商稚言说:“我载你。”
应南乡:“那我骑言言的车。”
余乐:“哎,那小南,你载我吧。”
最后,应南乡载着余乐,谢朝载着商稚言,四人总算出发了。
商场位于市中心,据说那真冰溜冰场人气极高,光是排队都能排一小时。余乐和谢朝在来接她俩之前已经先去勘察过,顺便领了个号。
越是靠近市中心,人车也渐渐稠密。经过红绿灯时,两辆车总被分隔开。谢朝终于逮到机会跟商稚言单独说话,轻咳一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商稚言装傻:“有吗?”
她侧坐在后座,身边就是谢朝的背影。今天气温十四五度,风不大,谢朝穿了件藏蓝色风衣,内搭白色毛衣,看起来是干净帅气的年轻人。商稚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好看。”她忽然听见谢朝这样说。
商稚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又遇上了红灯,谢朝稳稳停下,单脚点地,扭头重复:“今天很好看。”
商稚言撞上他明亮眼神,从耳朵开始,脸轰地红了。她羞恼地推了谢朝一把:“我……我平时就这样啊。”
谢朝重新直视前方,但他一直笑着,对自己脸部肌肉暂时失去了控制力。“人多,车不稳。”他正儿八经地提醒,“你可以抱着我。”
商稚言想换车了。但应南乡和余乐已经赶在红灯亮起前穿过了路口。人群开始往前移动,商稚言下意识抓住了谢朝的衣服。谢朝一把攥住她的手,让她环着自己的腰。
“别掉下去了。”他还是那副正经得不得了的口吻,“你爸爸刚给了我五十块钱红包,我要照顾好你。”
商稚言没松手,但总觉得路上所有人的人都在看自己,看谢朝。有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要冲破貌似平静的水面,煌煌然亮相。她顺着谢朝说的接话,想要冲淡这份自己还理不清楚也没法解释的紧张和害羞:“我就值五十块钱?”
“当然不是。”谢朝说,“你是无价之宝。”
商稚言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瘦,但已经足以遮挡寒风。她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心里不断翻涌的是什么念头,脸仍旧发烫,但无法析清是因为谢朝的胡说八道,还是因为谢朝本人。
此时的应南乡和余乐,正在两个路口之外等待他们。和谢朝商稚言每逢路口必定遇到红灯不同,他俩一口气过了三个绿灯,回头才发现身后不见朋友踪影。应南乡让余乐下车,余乐仍旧稳稳跨坐在车后座,厚着脸皮不肯动。
“我给言言化妆了。”应南乡忽然想起这事儿,带着几分得意和虚荣,“好看吗?”
余乐冲她傻笑点头:“好看。”
“不是说我,说言言。”
余乐挠头:“没注意。商稚言平时不化妆啊,你搞什么。”
应南乡嘿地一笑。她之所以要拎着化妆盒到商稚言家里,是为了让商稚言在谢朝面前有眼前一亮的惊喜感。“不能太艳,太艳就俗了,所以我化的是很日常的淡妆。言言适合淡妆,她本来眼睛鼻子就好看,就是最忌休息不好,皮肤暗淡。我技术还是不错的,你觉得谢朝会不会喜欢?”
但出乎她意料,余乐并没有附和,也没有她预想之中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