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了话,否认不了,憋得慌吧?”她修长的护甲缓缓地抚过他的脸颊,“带着这份心思,多吊两天的气吧!吧,想想姐姐那几天心里有苦难言是什么感觉。”
“哦,还有。”她眉眼弯弯,“你的那些信,都在我那里,宁沅一封也没瞧见。所以你若想着宁沅会在你死后与我翻脸,可死了这条心吧。”
浑圆的眼睛猛然失去气力,只余死灰一片。
夏云姒觉得有趣极了。
现下看来,还好她没信了那些鬼话——就算他们下辈子真不会有好果子吃又如何?哪有现世报偿来的痛快!
“臣妾先告退了。”起身悠悠一福,她转身离开了。
她希望他能至少多熬一天,因为姐姐当时也是硬熬着一口气多活了一天。
诚然姐姐当时是为让宫中众人能好好过上巳节,不用日后年年都要在她的忌日中度过上巳,但她还是想让他体会一下,姐姐临终之时到底有多苦。
四天后,他才在深夜的昏迷中离世,行宫里敲了丧钟,京中皇宫的丧钟很快也震响了,夏云姒听到有宫人在慨叹,说太上皇两天前一度拼尽力气要起来、还想说话,却最终也只能逼出两个字来:“夏,云……”
宫人唏嘘说:“太上皇这是到死都还念着佳惠皇后。适才宫人们一瞧才发现,他使力使得连床褥都抓破了。”
夏云姒对此不予置评。她心下觉得,他想喊的或许不是姐姐,而是她。
因为这连名带姓的叫法实在不似向姐姐表达爱意,倒多半是想下旨杀了她。
带着这未竟的心愿入土去吧。
众人直至丧仪办妥才返回宫中,一连数日,人人脸上都带了倦色。
回宫后不久,已缠绵病榻多年的太皇太后又因经不住儿子离世的打击,也随之去了,紧跟着便是又一场丧事。
这些事都有绕不过去的规矩,皇后虽在孕中,仪程中也难免有要她出面的地方,是以前前后后忙碌一场下来,她一连数日身子都不大舒服。
宁沅为此满面愁苦,一想接下来还要守孝斋戒三年,怎么想都怕皇后熬不过去。最后终是顶着满朝的议论下了旨,道为皇嗣考虑,皇后不必斋戒了,让御膳房好好安排一日三膳。
! 这些事就都用不着夏云姒操心了。回到宫中,她闭门待了一整日,一封一封地将先帝数月来写的信读了一遍。
这些信,其实无一封是写给她的,都是写给宁沅的。只不过行宫宫禁当时由徐明义掌管着,这些信一封也落不到宁沅手里去。
夏云姒饶有兴味地一字字地读,清晰地分辨出那些信上的字迹从数月前的尚算工整逐渐变得潦草凌乱不堪,也清楚地品出了他的情绪转变。
最初时,他是尚有几分自持的,在信中对宁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读下来还算得一篇不错的文章;但到了最后,情绪已张狂疯癫,信中只余对她的咒骂,亦斥责宁沅不孝。
依着顺序这样读下来,多像他的一生。
夏云姒很庆幸自己将这些信压到今日才读,因为那几段对她说的话虽是恶毒冷酷,却也透着几许悲凉哀伤。她与他到底相伴多年,若早一些读到这些信,会不会抬一抬手留他多活些年也说不定,事情将会多出许多变数。
而现下,一切都已成了定局,这些信在她心底留下怎样的波澜都不要紧了。
个中味道皆可留待日后几十年细品,或甜或苦,终是无伤大雅。
纸片迅速地被浸透,字迹也很快消散。她淡看着它们被冲远,站起身时有些失神,险些被地上的薄冰滑上一跤。
“太妃当心——”小禄子及时扶住她,笑说,“水渠边不免结冰,最是容易摔了。其实太妃若有不愿旁人看到的东西,倒不如烧了省事。”
她便也笑笑,随口敷衍说:“也是。”
事实上她也想过烧了省事,转念一想又觉还是这样稳妥。毕竟给亡故的亲人送东西都是用烧,万一这些信不小心烧去了姐姐那边,可就是给姐姐添堵了。
想这些时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她一个连神佛也敢骂上百八十遍的人,偏生又在这事上信得不行,生怕姐姐难过。
至此,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夏云姒在先帝末七之日,去见了被圈禁已久的覃西王。
!这天她化了个分外妖娆的妆,妖娆得全不似守寡之人。宦官将覃西王押到她面前跪下,她翘着二郎腿噙笑打量了好半晌。
覃西王几番挣扎,想冲上来对她动手,但都没能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