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云姒如梦初醒般地拖了个长音,“说起这个,臣妾倒险些忘了一事。”
他锁眉看向她,她的笑靥完美如旧:“姐姐原本安置在帝陵中的棺椁,宁沅已着人迁出,另建陵寝安葬了。”
“什么?!”他惊得撑坐起来,“这逆子……”
“姐夫别怪他。”她轻然一笑,笑音一如从前般动听,“实在姐姐生前留有遗书,道实在不想与姐夫合葬,免得来世还要再做夫妻。”
“不可能!”他的呼吸愈发急促,眉心紧紧皱起,面容变得狰狞,“不可能!你姐姐温柔善良,怎么会留下这样的遗书……”
“是啊,她纵使只为不让宁沅为难,也不回留有这样的遗书!”
她压抑数年的怒火终于窜起,令她猛地离座起身,咬牙切齿间,连笑容也变得诡异:“那姐夫怎的不想想,姐姐那样疼我,如何会让我入宫!”
他满目愕然:“那你……”
“姐夫没想过吗?”她冷笑涟涟,“那姐夫可真是自欺欺人到了登峰造极!”
姐姐如何会让她入宫呢?姐姐一直都在劝她:“别为我去记恨。我还为你备好了嫁妆封存在椒房宫后的库里,你该有你的美满人生。”
她每一次都沉默以对,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直至最后一日,她才告诉姐姐:“于我而言什么才算美满人生,不是姐姐说了算的。”
然后她问她:“姐姐,你恨吗?”
“告诉我,你恨吗?恨不恨贵妃、恨不恨后宫,恨不恨……恨不恨他?”
姐姐怔然良久,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让姐姐费神了,可又必要得到这个答案,便继续旁敲侧击:“这个疑问我在心底埋藏已久,若你不坦白告诉我,我怕是后半辈子都要执念于此,无法平静过活,唯有遁入空门解此执念了。”
终于,姐姐大哭了出来。
她说:“我恨。阿姒,我恨……”
“我恨贵妃、恨昭妃……恨这后宫,也恨他。”
她哭得愈发凶狠:“我日复一日都在想这些事情!我多怕死后与他合葬帝陵,来世便还要与他做夫妻!可我又怕葬入妃陵便要再见贵妃与昭妃,永不得安息!”
夏云妁哭得泣不成声,夏云姒从未见过她这样。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素来温婉,却并不怯懦。可这一刻,她却完全被怯懦占据了,崩溃却又无力应付。
她便抓住了姐姐的手:“姐姐,不会的。”
“你怕贵妃昭妃去妃陵搅扰你,我就让她们都滚出去。”
“你怕与他合葬帝陵来世便还要做夫妻,我……”她哑了哑,“我还太小了,姐姐先委屈几年,日后我让姐姐迁出来。”
“不,阿姒……”夏云妁满目惶恐,枯瘦的手紧紧将她反握住,“你在想什么?你如何把我迁出去?你别想胡想那些,别把自己搭进来。为了他不值得!”
夏云姒没再说话。
是,为了他不值得。
但为了你,值得。
所以在佳惠皇后离世后的几年,她日日都在练字。念着姐姐,一笔一划,终于将字写成了与姐姐如出一辙的样子。
所以她最终写就了那封命她入宫的遗书,寻来古董摊贩做了个旧,骗过了家里,也骗过了她的好姐夫。
如今总算是一切都如她所愿。宁沅长大成人,贵妃昭妃皆未能入葬妃陵,那也是时候重新给姐姐寻块好地方了。
“姐夫其实从来都不配有人相伴。”她轻轻嗤声,“我一早就知道,谁若把真心给了姐夫,那真心必会被踩做一滩烂泥,姐夫真正在意的,素来都只有自己。”
“姐夫来日便自己安心入葬吧。偌大的帝陵地宫就姐夫一个人,呵……”她饶有兴味地摇头,“一定很合姐夫的脾性。”
“夏云姒——”他不知何时已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地道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