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凝神摇头:“是如诗误导了臣妾。”
如诗。
这个名字夏云姒极为陌生,好生反应了一下,才记起这似乎是仪婕妤的闺名。
冯氏如诗。
宋婕妤自顾自地继续将话说下去:“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臣妾去看过她。问她钻营这些年、在左右逢源间做了这许多恶事,如今却到了这一步,后不后悔。”
说着一声轻笑:“却是臣妾自作多情了。她并不后悔,道宫中之事一直是这样,也永远是这样,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她只不过是斗输了而已。”
这与仪婕妤给夏云姒的反应也基本对得上,夏云姒便没有插话,等着她的下文。
宋婕妤的神色愈显迷离:“臣妾劝她到皇上面前供出幕后主使,或许可保得一命……她也不肯,反说乐得看这宫中继续掐个你死我活。臣妾逼不了她,却也大抵知道她背后的人做过多少算计。想着五皇子已没了,唯恐她们再算到六皇子身上,便央她告诉臣妾,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她疲惫地缓了一息:“她初时也是不肯说的,后来被臣妾问得烦了,就割断了腕上那串碧玺珠子。”
夏云姒锁眉,宋婕妤自顾自地轻嗤一声:“当时珠子迸向四处……现在想来,她的意思便是会用这样迸散的东西去算计,与用香樟球惊了皇长子的马的法子便恰好对得上了。可臣妾那时哪里知道,尽只注意着那串珠子,想着或是要在这类首饰中掺上什么来害人,便急急地着亲信送了一串到娘娘院子门口。”
接着,便又是沉默了一阵。沉默间她的神色也黯淡下去,缓缓摇头:“臣妾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听闻皇长子坠马也未多想。直至昨日与娘娘相遇,听娘娘提起香樟球,才恍然大悟。”
夏云姒一时只盯着她看,不知该不该信她。
她觉得这样突然而然的如实相告实在蹊跷,可蹊跷之余,她从神情到口吻,又都委实足够坦诚。
她便问她:“这些事,婕妤何不直接告诉本宫,非要用那样的明示暗示让本宫蒙在鼓里?”
宋婕妤苦笑:“娘娘若也曾蒙冤几年、过得暗无天日,就会知道安稳的日子有多好,沉冤昭雪之后便不会想再沾染半分是非了。”
夏云姒颔首以示认同,跟着却又问:“那今日,婕妤又为何想要直言相告了呢?”
第99章往昔
夏云姒下颌微扬,心下不由自主地猜着,猜她会说些诸如“见皇长子还是受了暗害,良心上过意不去”之类的场面话。
然而宋婕妤注视了她一会儿,说出的却是:“昨日一见,臣妾觉出娘娘对臣妾的敌意了。”
夏云姒眉间微微一搐。
宋婕妤缓缓笑言:“这倒是拜那几年所赐——那几年里臣妾住在那偏僻清冷之处,日日所见的人不过两类,要么是可怜臣妾处境的、要么是来踩臣妾一脚的。这两类人可谓天差地别,日久天长地活在这天差地别间,往日不敏锐的人也要变得敏锐了。是以现下一个人对臣妾究竟是敌是友,臣妾总能很快地辨认出来。”
她说得风轻云淡,然而这风轻云淡却是在长日折磨中造就的。
夏云姒安静地看着她,她始终自顾自地衔着笑,顿了顿声,就又说:“而窈妃娘娘您,又是其中不同寻常的一个。”
夏云姒垂眸:“怎么说?”
宋婕妤语速放缓,一字一顿里透出玩味:“娘娘入宫不足六年,与娘娘作对之人却无不折戟,连昔日盛宠的昭妃亦未能幸免——可见引起娘娘的敌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夏云姒不语。
这话倒比她先前所想的场面话来得实在多了,甚至可称为“露骨”——并无什么大义可说,不过是为自己的安稳日子谋划。
“所以臣妾何必平白招惹自己注定斗不过的人呢?和盘托出也就是了。”宋婕妤口吻轻松下来,“不过,臣妾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娘娘罢了,信与不信还请娘娘自行斟酌。若娘娘不信,仍觉杀了臣妾才可安心,臣妾无力反击;若娘娘信,想拉臣妾出手相助与娘娘一同斗下去,臣妾也不会答应。”
她这是想袖手旁观、全身而退,似乎与仪婕妤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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