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怔怔然:“为何……”
“上巳节……”夏云妁用尽力气与她解释,“今天,上巳节,好日子。”
说着她睁了睁眼,眼中早已没有光泽,只是从轮廓仍能看出这双眼睛曾经多么明亮好看。
她的眼睛美丽却不妖娆,不像夏云姒,上挑的眼角透着妖异。儿时的夏云姒曾因此很嫌弃自己的眼睛,拼命地去揉,想将那分上挑揉掉。
但姐姐抓住她的手哄说:“干什么呀!谁说我们阿姒眼睛不好看,这样的眼睛最美了,等你再大些,描个合适的眼妆,便像书里说的漂亮小妖!”
她气得哭了:“你明明也觉得不好看!不然怎么会觉得是妖!”
在她那时的想法里,妖美归美,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云妁嗤笑:“妖也有好妖呀,狐妖报恩的故事不记得了?又美又心善,凡人比不了呢。”
在那之后,姐姐给她讲了好多天的《聊斋志异》。书里有好的妖、坏的妖、说不清好坏的妖,让她觉得也不必对妖那样抵触。
现在,姐姐早已没力气再给她讲故事了。她木然盯着幔帐,气若游丝地告诉她:“我若今日走了……日后宫里那么多人,都要因为我的忌日……不能好好过上巳节了。”
夏云姒眼眶一算,抱住她的胳膊便又哭了。
这皇宫明明是让她不开心的地方,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却还想着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人。
可她也真的撑不住了,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般严重的昏迷之后,她再精神大好地醒来,每个人都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回光返照。
她的最后一日,便是这样在回光返照中度过。
皇帝带着宁沅陪了她大半日,直到她开口要求他们离开,叫夏云姒进了屋。
姐妹两个又絮絮地说了许久的话,佳惠皇后终于阖上眼睛,驾鹤西去。
之后的每一个上巳节,夏云姒都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却克制不住;想要好好过节,却又乐不起来。
直至去年,她才与这份回忆做了和解。她能让自己好好过节了,也不再刻意克制思念,只是会在采桃花时为姐姐也采一瓶、插柳时为姐姐也插一支。
姐姐已经留在了过去,可她总还要往前走,况且她还要带着姐姐的恨与不甘一起往前走。
桃花采回来,夏云姒如同去年一样,分了两只白瓷瓶插好。瓷瓶里装了适量的水,能让桃花枝活上好几天。
一瓶摆在卧房罗汉床榻桌上,另一瓶明日去给姐姐送去。
。
翌日,自晨曦的第一束光开始驱散黑夜起,皇宫就被笼罩在一派肃穆之中。
上巳的一切欢愉在这一日荡然无存,皇宫、皇城,乃至京城的许多地方,都在沉肃中有条不紊地打理忌日事宜。
皇帝照例在天明前就出了宫,率百官前往京郊皇陵,哀悼亡妻。
临近晨时,后宫中的祭礼也按时开始,顺妃主祭,一众嫔妃与外命妇随在她身后,在皇后灵位前端肃叩拜。
嫔妃们叩拜的位置是依身份而排,但因为姐妹亲缘的缘故,夏云姒的位置被排在了前头,在顺妃左后方。与之相对的是右后的昭妃,二人之间还有一位女子,夏云姒却不认得。
待得祭礼散去,夏云姒去顺妃宫中小坐,谢过顺妃的这般操持后便问起来:“不知臣妾与昭妃娘娘当中的那位是……”
顺妃哦了一声:“那是覃西王妃。前阵子西边兵乱,覃西王平乱有功,不日前入京面圣,提起皇后祭礼的事,皇上便说让覃西王妃一并参礼。也是临时添上来的,本宫这一忙起来,倒忘了与你提上一句。”
“不妨事。”夏云姒笑笑,心下却有几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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