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话讲的没头没尾,但嵇清柏实在是无力辩驳,上一辈子也是,他让檀章尝尽了爱别离之苦,更是孤苦无依了整个后半生,到头来帝陵中躺着的那个也不是他,连想合葬都办不到。
嵇清柏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但一想到佛尊这辈子该渡的劫,便只能硬气心肠涩然道:“小郎君现在年纪还小……等过了若干年岁,往事也只是场梦罢了。”
檀章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入我梦来?”
商队在三天后即将进入蜀川的城门。
这三天陆长生过的可谓战战兢兢,做的最多的就是把脉和煎药。好消息是,小郎君肩膀上的伤终于是彻底好了。
嵇清柏这几天都未再入梦,自然也没和那只金焰炽凤打的两败俱伤,晨起吐血了,檀章自说完那些话后,对他仍旧是不冷不热,但每日讲经照旧,偶尔嵇清柏抬起头时,发现檀章的目光像一捧雪,轻轻柔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进城住店,陆长生理所当然的把两人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檀章不说话,嵇清柏也没好意思开口。
相比之下,嵇清柏觉得还是自己占便宜多了些,毕竟他如今这修为,能多蹭一点佛尊法印都是极好的。
蜀川与朝临不同,因为接壤齐北,这边的风土人情就少了不少文墨花客的调调,整个透出一股质朴和粗犷来。
普通百姓的长相也与南边不同,高鼻深目的人随处可见,就算是方池这类身板的,到了这儿也没显得多突兀。
倒是坐在轮椅上的小郎君常引人侧目,幸好檀章从气质上怎么看都是位不得了的贵人,便也无人敢随便冒犯。
方氏来这儿是正正经经准备谈生意的,嵇清柏总觉得带着他去烟花地有些不合适。
可檀章似乎就怕他跑了,恨不得把人成日栓裤腰带上。
虽说有斗笠纱帐遮脸,但一身僧袍总不能藏起来,嵇清柏坐在檀章身边,对面的生意人总会多看他几眼。
有时对方还备了礼,最意想不到的一份,是两名异域舞姬,娇媚女子跪在檀章轮椅边上时,嵇清柏尴尬地眼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结果到了晚上,檀章的床上还是只有他一个方丈。
至于为何他两又睡在一起了,就有些说来话长。
刚到蜀川的第一晚,檀章的长情毒就又发了,舟车劳顿一日,半夜里谁都像猪,小郎君腿脚不便,根本无法起身找解药,只能在床上苦苦压抑着,差点没了命。
嵇清柏迷糊中听到有呻吟声才猛地惊醒,抹黑扑到了檀章床边,直接被人压在了身下。
檀章浑身滚烫,像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贴着他胡乱蹭了半天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
嵇清柏最后找到解药,哄着他服下,又抱着人拍了大半夜。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嵇清柏已经不记得了。
他似乎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上一世的盘龙寺。
有过之前做梦的经验后,这一次嵇清柏倒是不怎么觉得奇怪了。
他站在寺门口,回过头便是千层阶,有人徐徐走来,一身玄色,绣着龙纹。
檀章跪在了第一层台阶上。
嵇清柏睁大了眼,他一步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檀章一阶又一阶的磕行而来。
等到皇帝磕完最后一阶,站在嵇清柏的面前,两膝上全是血污与灰尘。
嵇清柏身后的怀让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说:“陛下心诚至此,所求一定所得。”
画面一转,嵇清柏站在无量殿中,昏暗的佛堂内,一人跪在佛像前。
檀章此时已过了花甲之年,两鬓霜白,老态龙钟,饶是嵇清柏见过他这般模样,此时再看仍是痛苦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