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咬着唇,好不容易才压抑下了自己随时要到达警戒值的怒气。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却也有些地方是完全没有改变的,好比总是能很轻易地被王贤牵动情绪。
这样很不好,她一定会改。
“你找朕来,有什么事?”女天子开门见山,一点都不想和王贤废话。
“我只是想见陛下一面。”王贤卸下了一身朝服,穿上了他曾经爱穿的青衣,好像真就变成了过去那个闲云野鹤的文人,没有野心,也没有控制欲,有的只是原原本本的那个他,“陛下实在是太难见了,臣只能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
这话曾几何时,女天子也是听过的,就在她的少女时代。
年轻的王贤一如现在的祁和,名满京城,无人不爱,他既有如匪君子的风度,又有信赏必罚的果决,还有一张缠绵梦境的白皙面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他就在暖阳下,对她笑眯眯地说:“陛下实在是太难见了,臣只能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还请陛下恕罪呀。”
那个时候,女天子会在风流少年的笑容中迷失,相信他真的只是想她想得不得了。
现在……
女天子只会冷笑连连:“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的所谓技巧,只是一种卑鄙,一种威胁。”她不会再傻乎乎地感动了。为了见她一面而威胁她,到底是真的出于爱,还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自私呢?
王贤在短暂的错愕后,也很果断地开始请罪:“是臣之失,还请陛下责罚。”
“你想见朕,到底是要做什么?”女天子缓缓坐下,挥了挥手,表示王贤的这些小手段可以留在后面统一清算,现在先来说一说,他不惜用祁和威胁她,到底是要干什么,“别与朕说只是为了见一面。”
“臣……”
“孩子不是你的。”女天子生硬道,“祁和也不是我的孩子,是嘉婉的。都是骗你的,很难受吧?被你如此看不起的我算计了一回。”
王贤却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情绪变动,因为他根本不信。
“祁和就是臣与陛下的孩子,这一点,陛下知道,臣知道,否则为什么用他威胁,陛下的反应会这么大呢?”王贤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他的小手段帮助他确定了真相罢了。
女天子嗤笑:“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你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
高手过招,是绝不会让对方看出自己真正的情绪的,女天子与王贤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了信任可言,无论他们会以何种方式应对,他们都不会相信对方的。
“臣见陛下,真的只是想见陛下一面而已。最后一面。”
“怎么?你要自杀了?”女天子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柔,说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友善,“麻烦您动作利索一点,别拖拖拉拉。”
王贤深深地看了眼女天子,摇摇头:“不,臣只是被疾医告知即将不久于世,不想陛下乍然接到噩耗,影响了情绪,才想着不如由臣先来告诉您。”王贤的态度还是那样从容,仿佛他说的是别人活不久了,而不是他自己。
如果祁和在场,他大概就要说一句,后世那些脑补王贤喜欢女天子喜欢得不得了,天子死了王贤也支撑不下去的CP粉大概要失望了。
当然,祁和曾经的阴谋论也不攻自破。
王贤既不是相思成疾,也不是被女天子毒害,他就是恶有恶报,早早地就要死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女天子的表情连变都懒得变,如果王贤觉得这样就会让她心疼,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不巧,她也快死了,而一想到后世有可能脑补她是因为王贤的死而相思成疾,她就犯恶心:“哦,这样啊,你放心,毕竟有过往的情分在,朕会派人送来悼念礼的。”
王贤的表情反而终于变了,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他嘴中也是直说:“这样啊,我还以为陛下会亲自来看。”
“您还没那么大的情面。”女天子直言不讳,“朕日理万机,没得空闲,今天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不用再想着拿阿和来威胁朕。”
“您不喜欢,臣自然不会再做。”
女天子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她不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还不是一样每一件都做过了?“没别的事了吧?没有的话朕就告辞了。”
“臣,还有一句话要问。”
“说。”
“臣能在死后,让宅老把一些遗物送到涂山君府上吗?”